他告訴機場人員,自己不介意經濟艙,說他的妻子難產、正在手術室裡,隨時有生命危險,他在櫃檯邊,不斷不斷打電話給父母親,詢問羽蓁的狀況。
他從沒有這樣手足無措,從沒有這樣情緒外顯,他真的慌了,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亂,理智告訴自己,羽蓁有最好的醫療團隊,就算他趕回去也幫不了太多忙,但向來控制得當的心情在這一刻脫韁。
腦子彷彿被人用筷子攪過般,一團混亂,他無法思考、無法平靜,無法讓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來片刻。
他的緊張焦慮看在櫃檯地動人員眼裡,那樣的憂慌騙不了人,兩個小時後,他順利補到位置、搭上飛機。
一下飛機,他立刻打電話詢問醫生情況,他沒想到只是懷孕生子,竟會讓羽蓁在鬼門關前走一趟,不要了,他再也不要生小孩,嚇過一次就夠了。
揉揉太陽穴,他頭痛得緊。
到達醫院時,羽蓁已經被送進病房,有驚無險渡過這劫,母親在病房外面頻頻念佛,而父親則是在看見他的時候鬆口氣,他說:「羽蓁的命,總算是救回來了。」
姜殷政讓父母親先回家休息後,直接進入病房。
羽蓁閉著雙眼,像個天使似的,他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輕輕撫開她的劉海,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失去血色,心像被什麼揍一拳似的,難捱。
皺眉,他的眉心豎起一道川字,不滿填入。
李羽蓁睡得並不熟,輕微碰觸就把她吵醒了,睜開眼,他眉間川字映入她眼簾。
他不高興,是嗎?是臨時狀況打亂他的計劃?美國的工作還沒處理好吧,難怪他看起來那麼生氣。
「對不起。」她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嘴唇乾涸、聲音沙啞。
她的對不起讓他更加厭煩自己,緊鎖的眉,鎖出一道嚴厲。
張口,她勉強笑說:「你有沒有去看過小孩?」
「沒有。」他如果到育嬰室,絕對不是去看小孩,而是去揍小孩。
「為什麼不去?」是因為他仍然未做好當父親的心理準備嗎?心,悄悄地揪起。
「現在不是探視時間。」
「你是孩子的爸爸,從那麼遠的地方趕回來,你告訴護士,他們會通融的。」
「不必,等時間到了我再去。」
「可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他們,兒子女兒都好可愛,看見他們,你會忍不住想要再接再厲,給他們很多弟弟妹妹。」
「不要再生小孩了,兩個已經夠多。」他拒絕,拒絕再一次的意外。
他的話像驚雷,一口氣打上她的腦門,措手不及地,她的心又被擰緊。
看起來,他真的很不高興,可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早產、不是故意讓狀況看起來很驚險、不是故意要把他叫回台灣……
怎麼辦呢,他那麼不喜歡小孩,她怎能期待小孩教會他愛?
心微微地失望,垂下眉睫,忍不住她又想說對不起了,那個時候她應該把避孕的工作做好的。
「閉上眼睛、好好休息。」醫生說過,這次的生產讓她身體很傷,幸好她夠年輕、有本錢,可以慢慢調養。
又是這句「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不滿,但她咬住下唇,乖乖閉上眼。
她真的很想安慰自己,沒關係,他本來就不是擅長表達感情的男性,他需要時間學習……可一想到,那麼可愛的小Baby也打動不了他的心,她有什麼本領贏得他的愛情?
穗青超可愛的,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公主,愛哭愛笑,像個洋娃娃,所有人見到,都會忍不住想逗逗她、掐掐她,穗勍就不同了,他不太有表情,常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週遭環境,像在觀察什麼似的。
說到做到,她攬下養育孩子的重責大任,儘管兩個孩子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團亂,但她還是堅持給丈夫弄三餐,讓他察覺不出當父親前後有什麼不同。
靠在嬰兒室門口,姜殷政雙手橫胸。好動的穗青已經睡熟,但穗勍還是精神飽滿,一歲半的小個頭,歪歪扭扭地走到書架旁,抽出繪本,再歪歪扭扭地走到羽蓁身邊,要媽媽念故事。
兩個孩子的發展和書上說的完全不一樣,都說女孩子語言學習得快一點,但他們家穗青把所有的體力都拿去發展體能了。
同樣的一歲半,穗勍已經可以用七八個字串成句子,清楚表達自己的意思,而穗青只會說一句「媽媽,愛愛」,只會聽著兒歌、瘋狂扭動包著尿布的小屁股,穗勍一有時間就翻書、玩積木,穗青最大樂趣就是破壞弟弟的積木作品,幸好穗勍是個冷靜傢伙,從不哭鬧、不告狀,否則,羽蓁哪有力氣扮演貴婦。
李羽蓁抱起兒子,笑著說:「穗勍啊,媽媽要說幾次你才懂啊,要多笑、要可愛一點.大家才會喜歡你啊,人際關係很重要的,像爸爸那樣多吃虧啊,冷冷的一根冰柱子,讓大家都怕他、卻不愛他,賺再多的錢也賺不了別人的真心喜愛,很可憐的。
笑一個嘛,我的小冰人,你得用嘴巴告訴媽媽,我才曉得你愛我啊,不然我哪裡猜得到你喜不喜歡我,要一個女生猜你的心思,很過份耶,你要學著跟媽媽談心,學著和我分享感覺啊,來,學學穗青嘛,說:『媽媽,愛愛』,讓媽媽感動感動,好不好?」
李羽蓁拚命逗著兒子,可惜他沒什麼大反應,只是扯著母親衣袖,堅持要她唸書,她笑笑,拿起繪本,一句句為兒子念故事。
難得地,姜殷政扯了扯嘴角。冰柱子?原來她是這樣看他的。
不過她沒說錯,他的人際關係的確不好,從小到大,沒什麼同學會上門找他,他不懂溝通、不會對人訴說感覺,他比較擅長的是命令,他可以下達很精準的命令,讓員工清楚明白自己的要求,至於談心?他想都沒想過。
所以說,讓女人猜測自己的心思,真的是很過份的行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