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之 佳節】
某年某元宵,全國暫不宵禁,天都的夜被燈海妝點得如白晝,車如流水馬如龍,舉國不夜歡慶申。
趙不逾從宴會裡脫身,身上雖然帶著濃濃的酒氣,但真正喝進嘴裡的其實並不多,在談生意的場合,可以裝醉,但絕不能真醉。把三分微醺弄成九分爛醉,這是大家都會的把戲。
應酬完那些來自國外的商人,散席時,競也將近子時了。
走出酒樓,趙不逾就從人群裡隱約聽到有人在吟應景詩,側耳傾聽了幾句,哼笑了出來:
「每逢佳節倍思親……嗎?哼。」
「守恆,要不要我載你一程?」李倫一一送走了大客戶後,走過來他這邊問著。
「不了。已經很晚了,就不耽擱你,快點回家吧。別讓家裡妻小擔心。」趙不逾揮揮手,將好友兼合夥人打發掉。
李倫走了,趙平駕車過來了。
「大少爺,請上車吧。車上備了醒酒湯,還熱著,您趕緊上車喝點。」趙不逾半靠著一棵樹,見趙平要過來扶,擺擺手示意不用他扶,正要上車時,不意眼角餘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於是頓住動作。
「少爺?」趙平不明所以,輕聲提醒著。
「你先等一下……算了,你回去吧,別等我了。」交代完,朝那抹身影走去。
金寶生提著一壺酒,隨著人流登上廢棄的古城樓上,找了一處無人的偏僻處,爬上城牆,發現上頭頗為寬敞,躺在上頭都可以了,只要好好坐著,就不必擔心會掉下去的問題,便坐了下來。今天天氣難得的算是暖和,攏緊了兔毛披風,身子也就不覺得冷了。
「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趙不逾帶著點指責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兒沒人打擾啊。」她仰頭喝了一口酒,才回頭看著牆下的他。下巴一勾,招呼道:「上來啊,守恆!今天月亮好圓,我們也應該團圓的。」
見她半醉半迷茫的模樣,趙不逾收起打算勸她下來的話,輕輕一躍,跳上城牆,坐在她身邊。
「來,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今天已經喝得夠多了。」雖是這麼說,倒也沒有拒絕,接過酒瓶,才想起剛才她是對著瓶口喝酒的,於是望著酒瓶,無語了……
金寶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哼道:
「是男人就乾脆點!竟然怕髒,不像話!」
這不是髒不髒的問題好嗎?!趙不逾再度對她沒有女人的自覺感到無語。
「金寶生,你是個女性,而我,是個男性,你應該更注意一點——」
「守恆,在這樣的好時節,你就別說教了。」她伸手抓住他衣袖,一個使力,將他給扯了過來。
趙不逾一時不防她的動作,身子不穩地朝她歪去,險險在碰到她身子之前,將自己穩住。「你——」
金寶生湊近他,在他身上深深嗅了一口。道:「酒味夠重,但不夠香。你喝錯酒了,所以才會愈喝愈正經,這樣是不對的。」粗魯拿過他手中的酒瓶,趁他不防,對準他的嘴就灌了過去。「喝一口你就知道差多少了,這可是買來之後加工蒸餾,又加入果香味的果酒呢,這種又香又醇還帶著點甘甜味的,世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是朋友才跟你分享的。」
趙不逾在那酒朝他口鼻灌來時,為了不讓那酒倒入鼻子裡,只好開口承接那口酒,然後及時壓下她粗魯的手,搶過酒瓶,退離她老遠,挽救自己免於遭到酒災。
「你這個——」吞下口中的酒之後,恨恨地要罵人。
「好喝吧?」金寶生懶懶地靠著身後的牆,笑問。
被她的問話截住了一肚子火,趙不逾咂了咂嘴裡殘留的味道,是滿特別的,於是低頭看著手裡的酒,只遲疑了一下,便仰頭又喝了口,這回記得慢慢品味,發現確實是從來沒喝過的口感,很醇厚、很特別,而且容易醉……他覺得頭有點暈了……
「坐過來。」她朝他招手,下巴高揚得很女王。
「不。」他不客氣地拒絕。
「那我過去好了。」說著,就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你別動!」趙不逾可沒忘記他們此刻待的地方是城牆之上的一處平台,左右都沒有護欄,要是往外跌了下去,絕對會摔死人的!所以警覺地上前扶住她的手。
「好,我不動。坐!」扯著他乎,硬將他拉坐到身邊。為防止他逃走,不僅雙手像蛇一樣纏住他左臂,一顆發沉的頭也靠在他肩膀上,打定主意要讓他好好在這裡陪他過節。
他想,他是醉了,才會順從地挨著她坐,才會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酒,完全忘記男女之防。
「元宵節,是個團圓的日子呢,守恆。」
趙不逾不語,由於被她纏得緊,能自由活動的只有右手,便於喝酒;還有頭,可以抬起望月。所以他就只做著這兩樣動作了,懶得理地。
「我真高興你在這裡,守恆。不然我都要消失了……」
消失?什麼意思?
「今天,這顆心很浮躁。」她伸手指著左胸口。「很想家,很想哭,我能感覺到金寶生的難過,然後我有點心軟了,覺得消失也無所謂,反正我在這兒沒有什麼牽掛……」
「你不就是金寶生?」趙不逾對她的胡言醉語翻白眼。
「差點就不是了。如果你沒出現的話,也許,就不是了。」她面頰貼著他肩膀摩挲著,雙眼發困,努力想要振作。
「哼。」他永遠不習慣金寶生在表達上的直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後來,你來了。我才想起,你是我的牽掛啊。在這兒,我沒有那麼孤單。這是一直以來都很清楚的事,怎麼在今天就忘了呢?」她吸吸鼻子。
「……」還是無言以對,但臉不知怎麼的,就紅了。一定是酒喝多了吧?!
「所以,都是月亮惹的禍!」金寶生舉頭望明月,差點對月亮比出修長的中指,但那實在太不優雅了,於是改為亮拳頭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