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說:「他們不就只有千把人嗎?大不了可以遷入司空國,既然李承毓無能力安置他們,朕可以吸納他們為我司空朝的子民。」
聶青瀾歎道:「他們說血月話,寫血月字,風土人情皆是血月的血脈,你讓他們驟然改服易族,他們肯嗎?」
司空晨一聽,更是惱怒,「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哦,血月派點人佔了我們的地方住下,朕就要拱手相讓?!若日後都是照這樣行事,那司空朝豈不是就要亡了?青瀾,你幾時變得如此天真了?」
她依舊據理力爭,「說到底是司空朝虧欠了那塊土地。俗語說:瘦田無人耕,耕了又來爭,那裡若仍是荒漠一塊,陛下現在豈會這樣在意?」
被一語道破心事,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瞪著她像是要瞪穿她的身體,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青瀾,你真是變了,句句都在為血月爭,你忘了你是誰了嗎?」
聶青瀾答道:「我只是在為百姓爭,我當然記得我是誰。我是在司空朝出生長大的,但現在陛下派我到血月,也許日後血月國就是我終老的地方,這兩地的百姓都將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不能有所偏袒。」
司空晨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別拿百姓這頂帽子壓人,你當朕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嗎?你……是為了李承毓!」
這陡然而出的一句話,像撕碎了兩人心中還殘留的一份對彼此的尊重和珍惜,讓她原本平靜的容顏,也不禁因顫抖而碎了那份鎮定。
說出這句話之後,司空晨也知道自己說重了。雖然後悔卻不願意承認,只是閉著嘴等她接話。
大堂中的寂靜,讓聶青瀾將自己的心跳聽得清清楚楚,她從未像此刻這樣認真審視過自己的內心,逼迫自己做出選擇。
良久,她輕輕說出,「陛下……我不知道您派來監視我的人都傳了怎樣的話給您,但是我和李承毓,到現在為止,沒有做任何過分的舉止,我聶青瀾自問也沒有對不起您。」
司空晨聽她說得如此冷靜又淡然,反而有點慌,連忙說:「青瀾,我、朕的意思是……」
「陛下不用解釋。」她微微搖頭,「其實您說的也沒錯,除了為血月的百姓,我也是為了他。」望著他驚詫的雙眼,她淒然一笑,「您不要的人,他願意如珠如寶地捧著,我不該投桃報李嗎?」
司空晨再怒道:「朕何曾說過不要你?」
她帳然反問:「但您又何曾說過要我呢?其實……當初在陛下為了鞏固皇位而娶那幾名出身巨賈官宦家的千金小姐之後,我心中就已經明白了。陛下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在您手中隨意安排的棋子,而不是任何人。」
「青瀾,你對朕誤會太深!」他痛心疾首地反駁,「朕以為,以我們這麼多年患難與共的交情,無須任何話,彼此就可以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聶青瀾嘲諷地笑笑,「想再多,也需要一句話來證明,看來我們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心心相印,真是可憐。」
她這句輕諷,似是淬了毒的雙頭劍,再無遮掩地同時扎進兩人心裡,終於揭下了彼此心頭最後的一層偽裝。
「青瀾,你……要與朕決裂嗎?」司空晨滿眼都是傷感,臉上卻是發了狠的神情,「朕和你並肩作戰,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相識相交十幾年。李承毓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才識得你一個多月,你便要倒向他的懷抱?
「如果你介意的是朕沒有封你為後,朕告訴你,朕其實是想在你登上血月女皇之位後,再用聯姻的方式讓我們真的永遠在一起。這份苦心,朕沒有說,是因為朕覺得還是時候,朕並不是沒有設想過我們的未來。」
聽到他這番話,她眼中那抹淡淡的諷刺卻更加濃厚了,「哦……原來陛下設想得如此周全。可是陛下,我沒有從您的設想中聽到任何的真心,您依然只是在利用我,為您謀奪血月的江山而己。」
司空晨惡狠狠道:「你說朕利用你,難道李承毓就不是?」
聶青瀾苦笑,「活在世上,誰不是彼此利用?您利用我謀奪皇位,鞏固皇權,他利用我穩定時局,平息內亂,其實都一樣。但他與您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總是將真心坦誠在我面前,而陛下,您卻是將您的真心牢牢鎖住。」
他咬著牙冷笑,「你怎知那心的真假?」
她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但我寧願相信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兩國的百姓。」
「這麼說來,他是天字第一號的情種,而朕倒成了天字第一號的負心漢?」司空晨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瞪著天想了半晌,問道:「那你現在想怎樣?要朕不收回涇川嗎?」
「我知道陛下做不到。」
「若朕可以呢?」他突然改變了態度,「朕若是說,為了你,朕可以不要涇川了,你就不會再認為朕是無情之人了吧?」
聶青瀾一愣,以她對司空晨的瞭解,她當然不信他會在一朝之內變成可以為情改變立場的人,稍稍想了想,她便想明白了。「陛下是想借此做為送給血月的大禮?以保我在血月的地位?」
司空晨的臉上驀地湧上血紅的顏色,他霍然起身,將桌椅碰得砰砰亂響,頭也不回地撞開大門走了出去。
沒有人再跟著走進來,直到門口靜幽幽地出現了一道影子,佇立在那裡,像是在等她。
她出神了好一陣,轉過身,看清了那個人,不禁一笑,「你好像總在我身邊,不論我何時抬頭,總能看到你。」
李承毓優雅地回以笑容,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幾時殿下一低頭也能看到我,承毓就心滿意足了。」
低頭看見他?這是什麼意思?聶青瀾沒有問。
他也沒有問她和司空晨單獨談了些什麼,或許他們剛才在堂內說的話,他在門口時已聽到一部分,所以他無須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