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和他的隊伍交手,不僅她的陣法全不管用,司空朝這邊也往往損失慘重,讓她不得不對這人留了心,後來此人忽然從戰場上消失,又讓她費解不已。
在張誠為他們準備的廂房內,李承毓握著聶青瀾的手,覺得那裡的溫度忽然變涼了,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試圖為她增加熱度。「怎麼好像忽然變得不開心?」
她抬起眼瞼,注視著他,「承毓,我覺得我對你實在瞭解不深。」
他從未對她說過他曾以白虎上將之名領兵,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像他自己所說的,是一個押運糧草的校尉小官而已。雖然後來發現他對她的陣法研究精深而通透,但也未曾把他和白虎上將聯想在一起,因為在她眼中的白虎上將,不僅為人神秘,而且行事狡猾,一旦抓住機會,絕對可以做到冷血無情——與她面前這個博愛仁義、忍辱求全的李承毓,完全不像同一人。
「你是怪我沒有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你嗎?」李承毓輕笑著,「過往之事我真的不想再提,那時候你我各為其主,戰場上有多少生死仇怨都不由自主地結下了。你剛到血月時,對我心存敵意,我若是告訴你,你更不會信任我。」
「那為何後來不告訴我?」聶青瀾的臉色冷了下去,「還怕我跟你秋後算帳嗎?」
「……後來我若說了,只怕會傷了我們的感情。」他慨歎的垂下長長的睫毛,琥珀般清澈的金眸也染上了憂鬱的灰色。
他哀傷的神情觸動了她心底的柔軟,霎時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重,於是放柔聲音說:「……你還是應該告訴我的。那郭躍他們,是不是你救的?」
「先皇是想殺他們沒錯,但是我自覺兩手血腥,已殺了太多司空朝的人,心中對你滿是愧疚,若能幫你一點,就幫一點。所以……趁著太上皇病逝,我請先皇免了他們的死罪,將他們留置在血月,也算是……為你做件事情。青瀾,你若是現在為了這件事和我生氣,我真的無話可講,但我還是那句話:各為其主,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聶青瀾說不出心中是氣惱還是憐惜,他說的當然沒錯,「各為其主,身不由己」,她不是殺了許多血月人?
見他這樣低聲下氣地和自己解釋,她心軟了,靠在他肩頭上說:「我不是怪你過去在戰場上的事情,只是氣你為何瞞我這件事這麼久。我在你面前毫無保留,你卻要隱藏你的秘密,這豈不是不公平?」
李承毓見她的態度軟下來,展顏笑道:「好了,這不是說開了?我在你面前還能有什麼秘密?你去休息一下,這些天你大概都沒有好好休息,我看你的眼圈都是黑的。」
「你不也一樣?」她不放心地說,「京城的事情也不見你操心,公冷安那邊的消息什麼時候能送過來?你和他說好了在恆河這邊等消息的嗎?」
他推著她去床邊,「你先睡一覺,一覺睡醒,便什麼都清楚了。」
她無奈地被他推上床。「你不一塊休息?」
李承毓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我若一起上床,你可就別想睡覺。」
「不正經。」她輕啐,耳根子又發熱了。
他笑著放開手,恰巧鐵雄在外面敲門,他便開門出去講話,怕吵到她。
聶青瀾迷迷糊糊的,也真是累了,原想躺在床上小寐一陣,不小心還真的睡著了。
一覺睡醒,李承毓不在房內,她覺得口渴,便去桌邊倒水,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小聲說話,仔細辨聽,似是張誠和鐵雄——
張誠問:「這件事,要不要和陛下說?」
鐵雄回答,「丞相不許告訴陛下。」
什麼事情承毓不想讓她知道?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只聽張誠壓低聲音又說:「可是陛下早晚會知道的。我看陛下對司空朝人還是不忍下手,若是讓陛下知道丞相設的計策,會不會和丞相翻臉?」
「她已是血月的女皇。」鐵雄說話總是這麼簡潔,卻聽得聶青瀾心頭一驚。
李承毓設了什麼計策?和司空朝有關,又不讓她知道?
第16章(2)
她在房內坐了一會兒,聽到外面的聲音遠了些,便悄悄開門出去。
「張大人。」她跟上張誠的腳步,笑吟吟的,讓張誠一愣。
「陛下不是在休息?」
「睡得夠了,就起來了。張大人是要去辦丞相交代的事情?」
她故意漫不經心地問,張誠很明顯的全身僵了下,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她輕歎,「我剛才已經和承毓發了脾氣,為什麼事事都要瞞著我?當初在霍山我已經和司空晨決裂,這一次在恆河城一戰,我做的犧牲還不夠大?就算是我心軟些,但我的心總是向著他的。他做這些事情卻還要防備我,真讓我生氣。」
張誠訥訥地說:「陛下……丞相也是好意,大概是看您最近太累了,想讓您休息一下……其它事情,交給我們辦就好了。」
她再歎一聲,「他總說怕我累著,我有你們幫我分擔,怎麼會累?只是這回這件事如果辦不妥,後面才真的有得累。」
張誠笑了,「陛下放心,上官侯爺既然肯棄暗投明,幫著我們去引誘司空晨入京,想要抓住司空晨,指日可待。」
心底赫然像是被閃電劈開了一道縫,聶青瀾陡然明白了李承毓的計策。唇邊的笑容在這一刻凍結,她丟下茫然的張誠,旋風般回身去找李承毓。
李承毓剛剛走回到房門口,就見她奔回,笑道:「正想你怎麼不在房中,去了哪裡?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聶青瀾站在他面前,冷冷凝視著他,鼻翼中發出的粗重呼吸,讓兩人的氣氛有一點冷凝。
笑容逐漸收斂,他是個何等聰明的人,望著她的神情,便瞭然了。
「你都知道了?」
「你要抓他?」她反問回應。
他噙著一絲冰冷的笑容,「確切地說,是他一直要逼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