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吃得那麼少?」
水雲榭裡,閻律挾了塊苦瓜擱至她的碗裡,她臉色微變,瞪著那塊苦瓜,停下進食的動作。
「我……不太餓。」
他看著她,不茍同的蹙起眉心。「奴婢們說妳挑食得嚴重。」
那是貴府東西太難吃……老實說,她實在很想開口這麼說,但人在屋簷下,她彎起嘴角,言不由衷的笑道:「大人,草民只是還吃不慣如此精緻的飲食罷了。」輕咳一聲,改變話題。「姨婆今日差人送來了些畫軸,稍晚,草民請人送到您房裡可好?」還是說點話吧,說話就不用吃東西了、
「什麼畫軸?」他也停下碗筷。
「唔,都是一些討吉利的祝賀畫軸,我看過其中幾卷,分別是吉祥如意、富貴花開、三陽開泰,還有八仙過海。」她介紹著,卻沒明說裡頭的吉祥、如意、富貴其實都是閨女名,所謂三陽其實是指楊家三胞胎,八仙過海則是意謂八名仙女戲水圖。
「王媒婆為何送畫軸過來?」
「姨婆說是感謝大人對草民的救命之恩,還有這陣子對草民的照顧。」她泰然自若的說道,眼底卻有笑意閃過。「雖然畫軸不是由草民所繪,但那畫功……還真是不錯,大人今夜若是有空閒,就隨意看過幾卷吧,保證大人一定滿意。」
他眉峰略挑,索性擱下碗筷,陪著她閒聊。
「妳下回有空跟王媒婆講聲,往後別再送畫軸來。」
「那怎麼可以?禮不可廢,大人有恩於草民,草民及草民的家人自然得想辦法報答,雖然不是名貴的東西,但都挺『有用』的,大人就別推辭了。」她搖搖頭,堅持得很。
「我不是推辭,而是那些畫軸對我而言早已是無用。」他話中有話,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而灼人。
她眨眨眼,神情瞬間閃過一絲古怪。
「大哥看似冷漠,對凡事總是無動於衷,不過一旦作出決定,便不會再變。」
「那封畫師將來不就是小姐的……」
第7章(2)
忽然間,她竟想起閻夜菱和ㄚ鬟稍早之前的對話,當時她就覺得話裡的意思很有鬼,沒想到那隻鬼竟然這麼快就跳出來撲向她……
唉,也罷也罷,其實她也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自他開始鬼上身以來,他簡直就是把「摧毀她的清白」當樂趣,不是藉機對她又摟又抱,就是目光灼灼的凝望著她,表面上她雖然佯裝雲淡風輕,可私底下卻已不知臉紅心跳、抱頭呻吟了幾次。
他表現得那般露骨,加上她又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他對她……有了不得了的情意,只是她卻寧願當作他是別有居心,從不願仔細探究其中原由。
截至目前為止,她一路見招拆招,多少還混得過去,可現下這個狀況,似乎有些棘手呢。
歷代春史寫史,大多冷眼旁觀,即便為了寫史而與人產生了交情,多半也會在春冊發行以後,想辦法與人疏遠,她也不例外。可閻律不愧身為御史大夫,對於緝捕獵物可謂高手中的高手,見她裝瘋賣傻,所以他終於決定把話說開,讓她無路可退了嗎?
把話說開啊……唔,她實在無法想像冷肅如他,將會如何的公開情意呢,只是嘴巴長在他身上,他若執意要說,她也只能繼續見招拆招是不?
秀美臉蛋微微酡紅,她望著水上明月,感到有些無可奈何、有些心慌意亂,甚至還有些不知打哪來的喜悅,可就是沒有絲毫的排斥與反感。
糟糕,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狀況,以往歷任春史不曉得有沒有遇過這種事?倘若有,他們究竟都是怎麼解決的?
「怎麼不說話了?」見她動都沒動過杯裡的養生茶,他故意拿起杯子擱到她手邊,示意她多少喝一點。
「……是這樣的,草民只是忽然想到大人先前的吩咐。」她無法分神注意他的小動作,只能握緊筷子,佯裝愉悅道:「《女誡》抄文草民已經罰寫完畢,今日正好就是第六日,草民這就依約回房將抄文拿過來,請大人過目吧。」說完,連忙自行起身。
「不用這麼麻煩。」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也跟著起身。「既然抄文在妳房裡,一塊回房便是,我也順道檢查妳有沒有偷斤減兩,少寫幾行字。」
一塊回房?她眨眨眼,小臉更灼熱了。
「大人,酉時就要過了,恐怕不方便吧?」她原本想笑著婉拒,但實在有些力有未逮。雖然她早料到他又要性格大變,但,他會不會太單刀直入了些?
「往後都是一家人,沒有什麼方不方便。」他理所當然的道,接著牽著她步下階梯,來到曲橋上。
她自知力不如人,只好深吸一口氣,被動的任他牽著、走著,涼涼的夜風拂在她臉上,卻怎樣也吹不散她臉上的小火。
她輕咳幾聲,試著拆招:「大人愛說笑,草民姓封,只是低賤的尋常百姓,怎麼可能會與大人成為家人呢。」
「妳向來冰雪聰明,應該不會不懂我的意思。」他停下腳步,親暱的將她拉到身前。「不過,倘若妳真的不懂,那往後我就盡量做到讓妳懂為止,妳覺得呢?」他揚起嘴角,目光就這麼凝結在她身上。
在宮燈的照映下,她全身肌膚就像是裹上了一層細粉,晶瑩亮麗,彷彿就像是會發光似的,就連那雙靈眸,都像星星在閃爍。
以往只覺得她聰穎有趣,倒也沒特別注意她的相貌,如今每每看著她,就覺得她美麗迷人……究竟是她原就生的貌美,還是他也染上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這種病症,他並不十分在意,他只明白,就算幾十年後她變得白髮蒼蒼、滿臉皺紋,他也一定還是喜愛這樣看她。
只是在那之前,他想更盡量的讓她彆扭害羞,每回當她因為他而露出羞惱的表情,他就覺得萬分愉悅。
「我……我……」她別過臉,感覺自己就要燃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