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遙仰頭想詢問他,卻變相迎接了他抵來的索吻。
唇,無比溫暖,幾乎又要教她誤解這是深深相愛的兩人才能共享的甜蜜,但她心裡清楚,這不過是金貔所想要的「愛」,能讓他高興的「愛」。
對他而言,昨天的吵架不是吵架,兩人悶悶不說話不算冷戰,這只神獸太自我,不顧及旁人心情,不管他說出的話有沒有傷到她,不管她今日是否仍深受打擊,他不會安慰她,也沒有求和的輕聲細語,或是將他昨天說出口的狠話做些修改,彷彿兩人之間毫無嫌隙,還能擁抱,還能親吻——雲遙悲哀地想著。她沒有拒絕他的求歡,如他所願的溫馴承受,若這是他所要的愛情,她給他。
她會乖乖按照他要的,以順從他為己任。
因為,這是他幫助荒城的唯一條件。
雲遙躺在軟棉厚被上,任他褪盡衣裳,與她融為一體。
她止不住哆嗦呻吟,當他開始狂野馳騁,唇與雙手在她身上作弄,迸發而出的火熱和歡愉,她無法抵抗,哭了出來,他以為那是狂喜的眼淚,殊不知小小晶瑩如珍珠的玩意兒,蘊藏多少她的悲傷,以及不為他所愛的淒涼覺悟。
四唇相濡,兩軀相擁,靠得如此之近,心卻相距千萬里遠。
她的嬌喘中隱藏喟歎,她的戰慄中夾雜無助,即便在他懷裡得到絢爛至極的肉體歡快,那股由山頂墜入深谷的透骨寒意,依舊如影隨形。
厚被上的男歡女愛終於饜足止歇,糾纏交疊的肢體並未分開,金貔喜歡抱著她,喜歡看兩人金髮黑髮不分你我,混繞在一塊,喜歡她在歡好之後的粉嫩慵懶,也喜歡她在他懷中,顯得越發嬌小可愛的摸樣。
只是她沒有發出被他累壞後沉沉睡去的鼾呼聲,而是好淺好淺的歎息。
「金貔,我忘了問你一件事……」她的聲音聽來有些倦意,興許是方才遭他不懂節制的孟浪給逼出太多吟喘,導致嗓子微微沙啞。
「嗯?」他的嗓,比平時更沉。
「期限是多久呢……關於你和我的交易,期限多長?」
她說話音量好小,宛若喃喃自語,透過洞裡迴盪,變得巨大。
「我與你不同,我沒有太長的壽命能等待,荒城城民也沒有辦法,如果你要的交易時間是三年五年甚至更久……我會很困擾的。或者……你願意先去荒城,完成你答應我的獎賞,我再回來陪你……繼續給你你想要的「愛」?」用她接下來所有的日日夜夜歲歲年年,只要他不嫌棄,她願意留在他身邊,用人類短暫數十年的生命,去點綴他神獸漫長歲壽間的一抹微光。
在雲雨之後提出要求,她變得好似一個貪婪心機女,以身體達成目標,若他是這般輕視她,她亦無妨……
從最開始她便帶著目的前來尋他,這事兒,彼此心知肚明,要說她從來沒有想從他身上獲取寫什麼,那太虛偽太造作了。
獎賞,她刻意用了這樣的詞兒,提醒他與自己,此刻的付出,都是為了求他這只神獸為荒城招財氣納福報,她在告訴他,她知道自己的本分,不會再逾越。
期限?金貔沒想過這兩個字,他甚至沒想過何謂交易完成。她給了愛,他收了愛,滿意了嗎?這樣的「被愛」經驗便可以堵勾陳的嘴,要他少來吵他煩他,然後他繼續回歸以前獨居獨處獨來獨往的神獸貔貅,也能毫無眷戀?
可他……
「金貔?」遲遲沒等到他吭聲表態,雲遙在他懷裡轉身,看見他一臉苦惱思索,頰上幾縷金絲沾著,她忍不住伸手為他撩開。無論見過多少回金光螢光點點的美景,她仍是每每讚歎不已。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他拒絕去想。
「那麼你現在想。」
金貔不悅地看她,金眉攏聚。「你如此猴急嗎?」巴不得快快離開?
「不是猴急,你給我一個時間,讓我心裡有個底,能思考它是長是短。如果你說十天半個月,我就等,但倘若你說五十年六十年,我恐怕等不到那麼久。也許數十年對你而言不過短短時日,卻已經是我的一輩子。請你諒解,我們人類……不太長壽,而荒城的情況亦不樂觀,只要能早一日助它,我都希望不要拖延,多一天,城民便多苦一天。」
她口氣中的恭敬,對他來說相當陌生,彷彿她怕得罪他,不希望兩人爭吵,所以她退了好大一步,近乎卑微。
他沒回答,雲遙只好又道:「而我也說了,若你去荒城履行完獎賞,還希望我留在這裡,我願意,我願意用一輩子換取你幫荒城做那些事。又或者,等我年華老去,你不需要一個拄著枴杖的老太婆在你面前晃蕩,你再叫我走,我不會羅裡囉嗦,死賴不走……」她想像一個老態龍鍾的自己,站在不老不衰的俊帥金貔身邊,不由覺得突兀好笑。
對,她會老會死,跟神獸或仙人全然不同,她能給的,就只有這幾十年,對他或許好短,對她,已是今生所有。
他往後會記得她嗎?記得一個待在身邊的雌人類,努力愛他,明知道他不愛她,依舊傻氣眷戀著他的她……
也許,他沒有放入愛情是正確的,若愛了,分離時就會痛苦,他不愛她的話,無論最後她是以死去或離去的方式從他身邊走開,他都不會感到疼痛。
幸好,他不愛她。
那麼她走後,便不用擔心他是否難過。
幸好……
「金貔,請你先去荒城,好嗎?這是我最懸念掛心的事……求你了。」雲遙在思考是不是應該從他懷中起身下跪磕頭,可是她不著片縷,跪起來涼颼颼的,她會很窘,也沒有這麼豪放的勇氣,及對自己身材的過度自信……
「好。」他終於開口,只給了她一個字。
雲遙感激不已,「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他沒有提及期限,沒有表明要她續留,雲遙猜測不出他的心意,也無力去猜,得到他的保證之後,她安心了,歡愛過後的倦意襲來,教她抵抗不了沉重眼皮合上,才對他道完謝,頭越來越重,越來越偎近他的胸口,枕在那兒,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