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金絲熠熠的發,凌空輕揚,像擁有生命的潮浪,一起一伏,在他寬闊的肩上舞動著,髮絲撫過他那雙同樣金澄的眼眸,好似可以將人的心魂一併吸引過去──包子攤老闆這點倒沒說錯,他的眼睛,像最純的金子。
星華光芒源源不絕從他身上那襲分不清是白抑或是金的衣裳迸發出來。他腦袋一偏,刺眼金芒稍稍舒緩,流露困惑,銜著一塊金礦的薄美嘴唇,慢慢開啟:
「人類?你在我的地盤上做什麼?」
「你是貔貅……神獸貔貅嗎?!」雲遙找回聲音,從甫見他時的驚艷中醒來。
「人類應該上不到這裡來,你們只被允許到達山頂,你越界了。」那條界線,明明是由他施法設下,人類看不見線的另一端,可此時站在他面前的生物又該如何解釋?
不可否認,他不解的迷惘神情完全不像傳言中高大威武的神獸,倒與每回遭她戲弄後的愛犬相仿,無辜可憐的耗呆也會如同這樣,腦袋歪歪,偏著頭看人。
「神獸貔貅,求你成全!」雲遙咚的一聲屈膝跪下。
他那對金色劍眉逐步收攏,在眉心堆疊出川字形皺摺,困惑的表情亦加深:
「成全?」
「我來自荒城,那是一個飽受雪災侵襲的荒遠小城,城裡百姓雖然知足常樂,但老天爺太偏心,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其他城鎮,我們荒城除了下不完的大雪,什麼都沒有!我不是來求你賜財,我們荒城也不需要太多金銀珠寶,我只想求你去一趟荒城,在荒城總是蒙暗的夜空裡,讓我們看見光芒──」高山上的空氣稀薄,當她一古腦說完之後,有好半晌力不從心的昏眩感襲來,她大口大口喘息,肺葉仍是微微刺痛著。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快離開,我不喜歡有人踩在我的地盤上。」金髮男人旋身便要走,雲遙立刻追上,好不容易找著神獸,她哪可能放棄?
「你先別走──我當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咱、咱們打個商量好不?你只要露露臉,我把我所有寶物都給你,你半句話都不用說,就飛過天空去,好不好?再不然,你開口,你要我怎樣才肯幫我們荒城這個忙?只要我做得到絕對沒問題……呼呼呼……」氣、氣快喘不上來,她努力吐納,急急再道:「……這對你而言不是太困難的事,只要從荒城天際……一眼就可以……一眼……」
「你身上嗅不出寶氣。」換言之,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不然……我給你當婢女,替你燒飯洗衣,幫你鋪床掃地,還有……呃,刷毛?」她努力思索一隻獸會對什麼利誘感興趣,將他當成耗呆看待,耗呆愛吃愛亂跑,最愛她幫它刷洗一身長長狗毛。
金色眼瞳瞇細,睨她一眼,似發怒,似被人羞辱過的不滿。
「刷毛?」他的嗓,變輕了。
「……我技術很好。」至少,耗呆很喜歡。
「……」他很認真在評估。燒飯洗衣大可不必,他不吃人間菜餚,衣裳也可以隨心所欲一日換十套,但刷毛……聽起來好……
爽快。
他心動了!
雲遙難以置信,她本以為他會惱怒,會拂袖離開,會認為她口不擇言的提議嚴重傷害他的神獸尊嚴,哪知他低頭撫顎,專注思忖她的交易,宛如一個孩子,被雙親左手右手不同口味的糖飴所誘惑,偏偏又只能挑選其中一種的微惱模樣……
她突然覺得他的神情好可愛,如此形容一隻神獸,而這只神獸此時外形還是個成年男人,又高,又精瘦,五官毫不見稚氣,甚至有些冰冷淡漠,著實相當失禮,偏偏他斂眸沉吟的模樣又柔和掉他身上那股冷味兒,就是……可愛。
「而且,刷完之後,毛色會很漂亮,蓬鬆蓬鬆的,還香香的呢。」她試探性地補充,明顯感覺他淡淡抽了一口氣。
「你剛才說……只要到什麼城去晃一下就好?」
「荒城,是荒城。」她忙不迭說道,不一會兒又諂媚甜笑:「當然,如果神獸大人您願意多停留點,在荒城裡逛逛,我們會更歡迎……」
「金貔。」
「嗯?」
「我叫金貔。」
原來是降貴紆尊地告知他的大名,失敬失敬!
「是,金貔大人!」
「金貔。」大人兩字給他拿掉,他不喜歡。獸的世界,沒有官階,什麼大人不大人的,聽了刺耳。
聽懂他的糾正,雲遙順從地改口:「金貔。」管他是精疲還是力盡,他愛聽,她就這樣叫。
金貔看著她,看慣金光閃閃的各式寶礦,從不知道人類笑起來也會發亮,像極了金……不,不是金磚,更非銀礦或各色寶石,他一時之間找不到東西能比擬眼前這名人類女子咧齒大笑的歡喜神色。
「你何時要開始幫我刷毛?」
她的笑靨加大,唇兒咧咧的,何其諂媚。「擇期不如撞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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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呆,荒城特產雪犬,為御嚴寒,兩層披毛豐厚,內層柔軟貼膚,用以保溫,外層較硬,能阻擋寒風及防水,魁梧有力,一頭犬便能拉動乘載兩人的雪橇。
貔貅,招財神獸,相傳個性兇猛,雄性名貔,雌性稱貅,受賜封為「天祿獸」,即為天賜福祿涵義,又傳聞因其專為天帝守護財寶,又名「帝寶」。她聽過一曲歌謠,唱著:一摸貔貅運程旺盛,再摸貔貅財運滾滾,三摸貔貅平步青雲……這樣一種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焉的神獸,現在竟然被她三摸四摸五摸,摸到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絕對會享盡榮華富貴,金銀財寶源源不絕從天而降。
原來,獸類全是同一種德行,替他刷毛,與替耗呆刷毛的感覺竟然如出一轍,他這隻大一號的獸,也會露出跟耗呆一樣的滿足表情。
她替他打滿皂沫,由他變出來的毛刷在金絲軟毛上來回梳洗,每刷一回,點點金光迸散開來,像螢,又像星,飄過她眼前,很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