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耬荳沒有看見他這個神情,逃避地低著頭,只顧看著地上走路,也沒看見街道旁的姑娘們在目睹尉遲秀看她的眼神後,嫉妒的目光已經轉變成想殺人的目光了。
倒是跟在兩人身後的小綠瞧見著了,小腦袋轉得飛快,她偷偷一笑。該不會將軍大人看上小姐了?那不正好!
走了好一會兒後,三人終於來到酒樓附近,但還沒靠近,就瞧見酒樓門口有幾個穿著藏青色衣服的人站著。
沈耬荳微微一愣,停下腳步。那些人的裝扮好眼熟哦……她遲疑了下,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
當她才這麼想的時候,離兩人幾步遠的小綠也看見了,連忙衝到她身邊,一臉驚愕,「小、小姐,那些人……」她抓著小姐的害怕地搖晃著。
她立即明白,心底一慌,臉色一白,抓著小綠就一起躲到旁邊的小巷裡,倚在牆後,偷偷地打量那些人。
尉遲秀看了那些人一眼,不發一語地跟在沈耬荳身後,一起進入巷子底。
她心底害怕,身子微微輕顫地問:「他們、他們追上來了?」他果然沒看錯,那些穿著藏青色衣服的人,是陳府的護衛。
「小姐、那該怎麼辦?」小綠著急地看著她。
「我、我……」沈耬荳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面對時,她又不知該怎麼辦。如果不回去的話,所有的家當都還在酒樓裡,那她跟小綠是要到哪了去流浪?
「有什麼困難嗎?那些人是誰?」尉遲秀提問。
她抬眸看著他,輕咬下唇,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讓他看見她這樣子,她總覺得難堪、狼狽極了。
「將軍大人,請您幫幫我們家小姐吧!」小綠看得出主子的為難,一咬牙就跪在地上、小姐要是不能開口,那就讓她這個奴婢說吧。
「先回去再說。」尉遲秀看了兩人一眼,淡淡地道。
看著他轉身走回來時路,沈耬荳心底一沉。方纔,他並沒有答應……
尉遲府的書房裡,沉默無語、相望而坐的兩人,一個等著,另一個卻不知該怎麼開口,終於,一道輕柔的歎息聲率先響起——
「不知將軍大人,是否曾聽過江寧沈氏?」
「嗯。」原來她來自江寧。「年初皇上下令舉辦全國的織法比賽,正是由江寧沈氏得冠,賜為貢布,而後需照年繳納三匹盤龍織布。」莫非……
沈耬荳微微一笑,「太過有名氣,也是一種錯。」水眸隱含悲傷,紅唇輕啟,道出這些日子以來的煩惱與憂愁。
原來,盤龍織法在沈家早已流傳許久,但一直未曾問世的原因,在於江寧的織造局阻撓著,若不是如此,以盤龍織法繁複精緻的圖樣,早該聲名大噪。
沈家元就是織紡起家,江寧織造局怕沈家風頭太盛,多年來一直打壓沈家、
這是在江寧的百姓眼底,是眾所皆知的事情,但今年也不知怎麼著,往年負責比賽的高官卻突然換了個人,讓沈家在織法大賽上出盡了風頭,但卻也惹來了禍端。
「江寧織造局的織造官,同江寧另一戶與沈家齊名的陳家織坊,有親戚上的淵源,織造局一向是護著陳家,沈家自從在大賽上拔得魁首,就開始不得安寧。」不得安寧還是好聽的,其實簡直就是天翻地覆了。
「那些追你的人,是陳家織坊派來的?」那些人腳步沉穩,跟一般富貴人家所聘的護衛並不相同,說是官兵換上民服,還比較可信。
「嗯,陳家處心積慮想得到盤龍織法,但家父怎麼可能輕易交出!所以兩家關係鬧得十分僵硬,後來,陳家派人同江寧太守向我們家提親,沈家唯一尚未婚嫁的女子,就只剩下我了。」沈耬荳說著,腦海中浮現了一些畫面,忍不住輕顫著。
尉遲秀髮現她的異樣,沒說什麼,「尋親只是一個借口,你來到長安的目的,是想要擺脫陳家?」恐怕陳家私下的動作不少,能讓一個姑娘這麼害怕,多半是陳家也做了什麼逾矩之事了。
她搖搖頭,「不,來長安找姑姑是真,但你所說的躲避陳家,也是真。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苦笑了下。
「那一天我所見到的惡僕,是陳家的人。」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一個下人膽敢對自家主子這麼蠻橫了,原來是壓著她上京的牢頭。
江寧織造官……現任應該是陳偉,小小一個織造官,居然敢做出這些事情,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
「將軍大人,我不想……」沈耬荳看著他的眼,很想說她不想將他扯入利益恩怨中,但是……她說不出口。
她好害怕、好害怕!向她提親的人,她曾經見過,這麼樣的一個人,她怎麼願意委身下嫁?她不想、她不要!可是……誰能幫助她?誰能?
眼中一片迷濛,淚水奪眶而出,瘦弱的肩膀上承受著她無法抗衡的命運。她知道,時間一久,陳家沒了耐性,她一定會被壓回江寧嫁給那個人的,她到底……該怎麼辦?
爺爺的最後心願,是想要見姑姑一面,她終究還是的回去一趟,不論她是否願意,她都不會拋下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至親。
尉遲秀拿了一塊絹白的巾子遞到她眼前,「別哭了,先暫時在尉遲府住下,不用想別的事情。」看見她的淚。他心底隱隱作痛。
「我……」她接過手,感受巾子上仍有的餘溫,好像暖和了她冰冷的心。
他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憐惜表情看著她,安撫地一笑,「在這京畿之地,我尉遲家好歹也有幾分名氣,你就安心住下吧,耬荳。」
聽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讓沈耬荳愣住了,臉上還沾著淚水,有點傻乎乎地看著他。
「你我相逢便是有緣,不介意的話,就當交個朋友,如何?」
「朋友?」她眨眨眼,這樣好嗎?
「將軍也是人,當然也需要朋友,耬荳,敢情你嫌棄我的身份是個武將?」尉遲秀笑問,故意將話題帶開,她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