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喜歡上他了吧?否則她不會容忍他待在家中。她從不曾讓哪一任男友這麼登堂入室,可是,她還是希望,最好他還是離開……這種矛盾拉扯著她,她一時肯定自己喜歡他,一時又覺得只是有好感,否則,為何不能忍受他的存在?愛一個人時,難道不是應該想跟他越親近越好嗎?
假如換個地方呢?要是換個地方,她不介意和任何人相處,這樣怎麼衡量得出他的不同?也許根本沒有不同?也許,童年的陰影已徹底毀滅她對人的基本信賴,因為她最初的信任,就是在家裡被破壞……
她胸口痛起來,彷彿有一張冰冷的嘴,一副尖銳的牙齒啃蝕她。那是她的錯,當初要是她堅強一點,要是她再努力一點……
所以在最安心的家裡,她無法背對著人,這是對她的懲罰,因為是她的錯,因為她……
砰!一聲大響嚇她一跳,她轉頭望去,凱索還坐在搖椅裡,他握緊扶手,抵著椅背,整個人跟雕像一樣僵硬。
布奇站在搖椅前,一人一鼠,一個在椅上,一個在地下,一股不懷好意的氣氛,瀰漫在對峙的一大一小之間——
第6章(1)
小松鼠似乎明白凱索不能離開牆角,整晚不時大膽地靠近他,肆無忌憚地觀察他,害他寒毛直豎。
凱索不懷疑這萬惡的小動物知道他會怕。動物都有這種本能,嗅得出恐懼的氣息,這時候就算怕得要死也要裝不怕,氣勢要是輸了就全盤皆輸。於是他板起臉,瞪著小松鼠,以眼神警告這隻老鼠,你敢再靠過來,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踩成鼠餅?
布奇仰著頭,天真無辜的烏亮小眼睛瞧著他,大尾巴若有所思地搖動,似乎明白了他的警告,它轉頭,慢慢走開。
凱索剛鬆口氣,小松鼠忽然轉過來奔向他,加速衝刺,咖啡色的松鼠炮彈猛衝到他搖椅前,嚇得他整個人彈起來。
小松鼠雙眼精光閃爍,停在粉筆圈外,慢吞吞地搖晃身體,搖著尾巴,一副「來啊、來啊——有本事來踩我啊」的姿態,肉肉的松鼠腿還伸出來,挑釁地踩一下粉筆圈。
凱索脹紅臉。死老鼠,他跟它勢不兩立!
被松鼠欺負已經夠悲慘,更囧的是沙發上傳來噗哧一聲,他望過去,溫靉在笑。
她情緒正低落,被這一人一鼠逗得笑出來。看凱索一臉狼狽,她很同情,但實在很好笑。
「拜託你管一下這隻老鼠好嗎?」凱索很哀怨,他不但被一隻松鼠騎到頭上,過程還全被喜歡的女人目睹,還能更丟臉嗎?
「你要我怎麼做?跟布奇講道理嗎?它又聽不懂,你就忍耐一下吧!」
「那能不能請你把它關起來,或者把它隔離在別的房間?我可以買一袋它喜歡的水果或堅果,補償它被關的委屈。」
「我從來不關布奇,都是讓它想在哪邊玩就在哪邊玩,它被關起來會心情不好。」
吱!小松鼠得意洋洋地原地跳躍。
所以他慘遭松鼠下馬威就只能忍耐嗎?凱索更委屈,可惡,人不如鼠,真窩囊!「我開始懷疑,你想利用它逼我回家去。」
「我沒有。但你受不了的話,就回去吧,何必勉強自己?」她不希望他走,可也不想要他留下來。她喜歡他在身邊,又不要他在……她的五臟六腑彷彿全攪在一起,好混亂、好難受。
「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她淡然的語氣讓他有點受傷,難道,對彼此的好感、若有似無的暖昧,都是他單方面的想像?其實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沒回答,因為不知道怎麼回答,太複雜,實在說不清。
她的沉默被他當成肯定,他唇一抿。「好吧。」他放下漫畫,站起來。
他真要回去了?她一陣失落,挽留的話衝到口邊,卻說不出來,眼睜睜看他跨出粉筆圈——
但凱索沒走向大門。他避開松鼠,筆直走向她,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來。
「我就老實說吧。」他嚴肅道:「我喜歡你,所以找理由接近你。在你身邊,我很開心,我承認我的方法不太好,拐你上當,讓你不得不讓我進來,我道歉。我不是想惹你不高興,我只是很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我走的話,我馬上走。」
他表現得很誠懇、很有風度,心跳卻好急,萬一她真要他走,他就得乖乖撤退,他是在賭,把感情講明了,她如果接受,就全盤接受,否則他就走,毫不留戀地離開,回家去療這失戀的傷,唉! 溫靉愣住,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因為他坦率的表白,她的心情一瞬間飛揚,她微笑了,很想說,其實她也喜歡他,有他在身邊也覺得很快樂——但然後呢?他就繼續待著不走,她繼續如坐針氈?何況,他還是在她監視下的嫌犯,要是跟他在一起,情況會變得多複雜?
「我還是希望你回去……」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當務之急。
他臉色一凜。「你還是叫我回去?」
「呃,我不是……」傷腦筋,該從何解釋起?
「但你沒說你不喜歡我。」他嘴角揚起,眼眸灼灼發亮,他很振奮,迅速分析。「所以你是喜歡我的,但因為某些原因,你不希望我待在這裡,對不對?為什麼?是不是你顧慮我是嫌犯,跟你的工作有衝突?」
她歎口氣。「既然你都想到了,就不用我解釋,你應該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那不是問題,你們遲早會查出兇手是別人,還我清白;既然我本來就是無辜的,跟你在一起哪有什麼問題?最多我們低調點,我可以等,等你逮到兇手,再公開我們的事。」可是,她臉色還是很凝重。「難道還有別的問題?」
「還有更複雜的事……」
「告訴我。」他靠近她一些,她為難的表情讓他嗓音放柔。「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這,說來話長……」她苦笑,要是能解決,早就解決了。這件事她只對心理治療師傾訴過,沒對任何人說過,她躊躇著,難以開口,感覺很難堪。他要是知道,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她,其實內心滿是幽暗……他會怎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