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錯了,他應該一開始就阻止兩人親近,他太小看弟弟的魅力,他應該擔憂她就要陷入他的掌握——或許已經陷入了,他腦中充斥兩人擁抱的畫面,炸毀他的理智,若不是即時離開,他無法預測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他的自制力遇上她,就變得非常脆弱。
他做個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動搖。不能擁有她,就不要再想,越想會越放不下,她終究會遇到別的男人,不是凱索,也會有別人成為她的男友、丈夫,她短暫一生的倚靠。
可即使是那麼短的一生,他也想佔有……
他煩躁地想,愛情肯定有毒,毒害他的思緒,令他有種種不理性的衝動,他該遠離她,看不見就不會想要……
忽然,一陣腳步聲走來,停在門口,他抬頭望去,是貝蘋。
「我可以進去嗎?」她問。
最好不要,但他情不自禁頜首,看她走進來,面帶微笑,他眸色黯了。她臉色明媚可愛,踱步走來,他胸膛裡糾結的情感與渴望隨之燃起,他胸腔緊繃作痛。為何無法將她逐出腦海?為何情緒翻來覆去,擺脫不了她?是否因為過去活得太灰暗,格外渴望她的鮮活燦爛?
愛為何如此難纏?越是抗拒,越被吸引。
「我有打擾到你嗎?」她看見桌上放著幾件珠寶和設計圖,以為他在工作。
「沒有。其實,我正好有事找你。」他拿起黃金與黑蛋白石打造的頸圈。「這是客戶訂製的首飾,你跟她身材差不多,試戴看看。」
「好啊。」
他為她戴上飾品,她看著鏡子,讚歎:「好漂亮喔!這種寶石是什麼?我好像看你拿過。」
「是黑蛋白石。」其實,這件首飾是因她而有的靈感,是為她量身訂做,但是找不到理由送她。
她取下飾品還給他,明眸望著他。「剛剛你是不是以為凱索吻我?」她懶得拐彎抹角,直率地問。
「那是你和他的事,不需跟我解釋。」他不想聽細節,剛才那一幕已經讓他有股衝動,想讓弟弟後悔出生在世界上。
「當然要解釋,他只是鬧著玩,我不想被誤會我跟他有什麼。」
沒有嗎?他暗暗鬆口氣,臉上卻無動於衷。「你們還有時間玩鬧,看來舞團的事很順利。」
「哪有,這幾天凱索老是為了蟑螂分心。真奇怪喔,這公寓還滿新的,怎麼這麼多蟑螂?」她故作不解。
「現在是夏天,生物本來就比較活躍吧!」
不承認嗎?她明眸閃閃。「可是凱索一口咬定是你故意放嬸螂嚇他。」
「我會做那種無聊事嗎? 」他只是想好陷阱,真假蟑螂都是伊凡去佈置的。
「這麼說也是,你跟他不一樣,個性差很多。」她暗暗好笑,現在才發現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說謊。要不是吃醋,何必大費周章整人?明明在意,卻撇得一千二淨,他隱藏心事的功力肯定一流。
為什麼不肯承認?他的眼瞳像靜止的海洋,深沉而壓抑,藏著無數情緒,是什麼讓他不肯坦白?
「你們雖然是兄弟,可是截然不同,你做事情有計劃、一板一眼,凱索幾乎逮到空檔就想聊天,找些新鮮事來玩,雖然嚷著要弄舞團表演,也不怎麼積極。我跟他挺合得來的,可是很奇怪,雖然跟他處得愉快,但我還是常常想到你,在他身邊沒有不好,可是在你身邊更快樂,因為……」
她臉蛋紅了,鼓足勇氣,說:「我喜歡你。」
他愣住,毫無防備的心被她坦率真摯的眼光刺入,掀起驚濤駭浪。
她緊張地笑。「我想你也喜歡我吧,不然為什麼要捉弄凱索?你寧可整他,卻不肯對我承認,我想你應該有什麼顧忌,所以不願坦白,是嗎?」
方纔凱索留下的話讓她想通了,與其曖昧不清,讓凱索夾在中間當炮灰,總要有一方先把話說開。
「你喜歡我的意思是……『愛情』嗎?」
她點頭,臉頰火燙,心跳飛快,他低沉的嗓音彷彿在她身體裡共鳴。
他遲疑許久。「我不愛人。從來都不。」
她傻住,聽他淡淡繼續。「我不認為愛情是存在的,它是一種幻想的感情,即使存在,也不過是短暫的激情,危險而且不可靠。」
「為什麼?愛情明明就是美好珍貴的……」
「為什麼珍貴?」
「因為,世界這麼大,偏偏是這兩個人相遇,彼此相愛,不是很難得嗎?」
「愛情到處在發生,每天至少有幾萬人相遇相愛,有什麼難得?」
「但是以個人來說,人生很短,遇到的愛情也很短,稍縱即逝——」
「嗯,愛情短暫,所以珍貴,山川日月永恆不滅,難道它們就不珍貴?要是愛情能天長地久,也會被視作習以為常,因此忽視吧?」他搖頭。「人們其實很現實,只珍惜容易消逝的東西,所以透過這個標準去衡量的愛情,不是也很現實嗎?」
「也許是吧,可是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都是直心誠意地喜歡對方,誰會想到這感情是不是很現實?也沒有人會刻意想談現實的感情啊!」
「所以愛也是盲目的,不顧後果,想愛就愛,很自私。」他眼色暗下。「曾經有個吸血鬼,他是我們族人公認的智者,我也非常仰慕他。他愛上人類的女性,但人類的壽命太短,他想將她變成吸血族,那樣他們至少可以廝守兩百年,但女人不願意,為他生下一對雙胞胎,沒多久就過世了。他很愛那女人,愛得那麼深,以至於他承受不了失去她……」他喉嚨梗塞。「他自殺了。」
她震撼。「自殺?但吸血鬼不是不會死……」
「他跳進噴發的火山,連遺體都找不到。他留下遺書,交代他結束生命的方式。那封遺書是留給我的。這位吸血鬼是我的父親,我非常敬愛他,但他為了一個女人在七百年前自殺身亡。」
她倒抽口氣,在他眼中看見冰冷的沉痛。
「這就是愛情,它是毀滅性的,殘酷而且自私。」他一字一句,話語像結霜的岩石。「我父親愛過三個女人,除了我母親,另外兩個都是人類,她們都過世了,他承受不了失去愛人的痛苦,決定追隨她們而去,毫不在乎我會有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