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盡驀地跪在他面前。「……爺,夕央早對你動了情,是我……暗示她不可對爺動心,因為我怕……」
「就說,她怎可能不愛上我?」他勾笑截斷他未競的話。
「可是,如果爺入宮,而夕央也——」東方盡說不出最差的下場,怕話一出口便成真。
兩人重疊的姻緣生死關,就怕最後結果是雙亡。
「不試試,誰知道?」伸出雙手,讓徐威接過枷鎖替他套上。「東方,你以為我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嗎?這一世,絕對不會再有一個夕央,讓我魂縈夢牽了。」
「爺……」
「帶著夕央回杭州,將我的骨灰放在她身邊,生要同寢,死要同柩。」閻占夜垂眼睇著跪在地上的人。「閻門交由你打理,要外頭的大夫回去,夕央就交給你照顧,別讓她哭。」
愧疚難當的東方盡說不出話,只有滿肚子悔恨和白責。
如果,他不阻止夕央愛上爺,那麼所有的結局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皇宮中,難得不見百官上朝。皇上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已跪在大殿下多時的男人,好半晌,起身抽出兩旁殿前侍衛的佩劍,來到他面前。
「朕要你依計行事,為何你卻在眾人面前殺了八王爺?」長劍閃耀光痕,抵在他頸項上頭。
「他欲殺我愛妻。」閻占夜眼也不眨地回答。
「喔?」皇上輕揚起眉。「朕聽說了,你為了她而抗旨,讓朕一再傳旨,要不是朕差使御醫前去,恐怕你是寧死也不會入宮。」
他垂眼不語。
「好個鶼鰈情深,生死不離,要是朕以此論你抗旨之罪,倒顯得朕太過無情,只是你殺了八王爺……」他一頓,審視著閻占夜波瀾不興的俊面。
忖了下,劍鋒從他面前揮下,只削下了發,未傷及皮肉。
「看在你為朕佈署許多,也看在你的愛妻在杭州行善多年,看在你倆共生死的情分上,朕可以饒你不死。」
閻占夜眉眼不動,等著下文。
「但,朕要你獻上一半家產,以堵百官的嘴,還有朕喜歡夔字號的玉飾,你要每年獻上最上等的玉飾。」
「叩謝皇恩。」他緩緩伏身叩謝。
「對了,聽談文說起,你命中帶有姻緣生死關,朕現在落下一劍,你道,朕是天子,是否破解了你命中的生死關?」
閻占夜笑意輕噙。「皇上是天子,豈有破除不了的命底?」
他沒料到,夕央長年的善舉和經營的玉飾,竟會在最後關頭救他一命……
誰說她是他的劫?
當閻夕央緩緩張開眼時,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憔悴疲憊,但多年不見的咧嘴笑臉。
「夕央,咱們回杭州吧。」
「……占夜哥哥?」她還活著?
「嗯?」
「你沒事?」她淚水盈眶,直睇著他。
「當然。」
「哥哥氣我嗎?」淚水滑落她細嫩的香腮。
他探指拂去她的淚。「氣。」
「……對不起。」
「下不為例。」他憐惜地輕撫著她消瘦的頰。
三天三夜,他整整守著她三天三夜,總算等到她清醒,喚他一聲哥哥。
「哥哥還要我嗎?」
「……你哪兒也不許去,再不聽話,我就把你綁在房裡。」
「好。」她破涕為笑,為他說過百次卻從未落實過的恐嚇言語而笑。
跨過了生死關,還有什麼能擋在她面前?
沒有。
如果再來一次生死關,她還是要保護他。用她的命相守。
尾聲
杭州城裡處處紛紅駭綠,努力地抽芽吐蕊,將紛鬧的杭州城染上鮮艷色彩。
這好景致,引得一抹纖影又偷偷上街,拐進閻門錢莊總行,打算繞過後書房,拐入最裡頭的玉工坊,然而,就在路經書房小徑時,耳尖地聽見細微的議價聲。
纖瘦身影偷偷摸摸溜到窗台外,貼在外頭偷聽。
「閻爺,話不是這樣說的,我也不過是跟貴錢莊周轉了一些銀兩,怎麼一眨眼利滾利,滾得要我一間客棧做抵?」
纖影拉長耳朵,努力聆聽著。
「……周掌櫃,你借貸了五百兩,怎麼算是少?」
那淡漠無人味的嗓音,讓纖影很想瞧瞧,他到底是用什麼嘴臉吐出這些話的,於是她做賊似的從窗台邊偷覷。
「就、就再給我一點時日,我會還清的。」周掌櫃一臉尷尬。
「利息呢?」
「就、就……」
「十天一息,你已十息未給,還敢在我面前推三阻四,膽子確實不小。」閻占夜坐在案前。似笑非笑地睇著周掌櫃。「我這閻王都被人欺成這個樣子了,要是不殺雞儆猴,是不是每個人都要爬到我頭上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我……」周掌櫃先前的氣勢銳減了大半,瞬間像做錯事的小孩般垂著臉。
「想要夜擲千金,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有錢不還,還夜夜春宵,可見你已不可自拔,既然如此,倒不如讓我好人做到底,成全你,一口價買下你的客棧,讓你天天醉在美人窩裡,豈不快哉?」
外頭纖影嫩唇微啟,難以置信她的相公竟也有這麼多話的時候,而且還滿嘴歪理,看似仁義,實則黑心。
只是占夜哥哥的生意手段她可以不管,可是客棧……為什麼她老覺得有點熟悉?
周掌櫃面帶猶豫。「再怎麼說,我這福至客棧在秋水街上,也算是佔盡地利,日進斗金,就算真要賣出,也值個幾千兩,而閻爺只出個千兩黃金,想要易主,實在是太苛刻了。」
「苛刻?」閻占夜斂笑,冷眸藏銳。「你是憑什麼在我跟前叫價喊價?客棧,我可以不要,你借的五百兩加利,共一千兩,今日要是未連本帶利歸還,我就馬上拆了你的福至客棧。」
「閻爺!」怎麼這樣?說變臉就變臉,到底是誰說打從閻王在京城搶親,殺了八王爺,被皇上收去一半家產後,個性就收斂許多的?
此時,一道女音出現,緩和了現場可怕的氣氛,「相公。」閻夕央整個人掛在窗台上嬌喊。
閻占夜烏瞳瞟去,濃眉微攏。「我說了,你不准踏出房門一步,是誰准你出來的?」他半點驚詫之情皆無,看似早知道她人就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