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想爹娘嗎?」
「……你想你的爹娘嗎?」他啞聲反問。
「沒得想,根本就不記得。」其實她的處境也跟沒爹娘一樣吧。
閻占夜沒再開口,只是緊緊地環抱住她,許久,等到她的抽噎漸停,他才淡聲問:「夕央,待會回去,要不要買點什麼?」
她搖搖頭。
「你什麼都不想要?」
「我只要哥哥陪我就好。」她雙手回抱住他,小臉埋在他肩上。
「你這丫頭嘴巴真甜……想要我陪,我就陪吧。」他一笑,抱起她,離開爹娘長眠之地。
喪禮結束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失去雙親,卻多了個妹子,對閻占夜而言,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當相處得愈久,他開始覺得有了妹子……似乎有點糟。
「騙人騙人,占夜哥哥是個騙子!」
杭灣渡口,海面上船舶往來,揚著閻門黑紅旗幟的商船早已經在渡口上等待出航,卻因為一個執拗的娃兒,累得一群人還耗在渡口。
「夕央。」閻占夜臉色微沉,烏瞳裹著冷意。
「不要理你了!」相處一些時日,閻夕央自然明白這是他下最後通牒的嘴臉,索性轉過身,抱住東方盡的大腿不看他。
「東方,夕央就交給你了。」閻占夜囑托著,看她一眼,不再多作停留,上了船要舵手起程,一群屬下忙拔錨解繩,船隻慢慢滑動離去。
喪禮過後沒多久,他開始重拾父母舊業。私海交易,憑借的是誠信,況且今日之行早已約定,他不能不去,為了夕央的拗意,他已浪費了不少時間,不能再耽擱下去。
船隻漸行漸遠,閻占夜瞥了一眼岸上,卻看見閻夕央推開東方盡,小跑步衝到渡口上哭喊,「哥哥,你回來!」
那樣的身影,猶若當年的他,總是追到渡口,央求爹娘別丟下他,只是他不曾哭過,而夕央向來坦率直言,感覺到什麼就說什麼。
「占夜哥哥,你不要走、不要走……留下來……」她放聲大哭,細軟童音在哭聲中變得沙啞。
那哀啼聲揪住他心神,讓他不捨心疼。
站在船尾,閻占夜烏瞳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像是失去一切般的哭嚎。在她小小的世界裡,他算是她僅有的,他離開,她當然會驚慌,久了,她就會慣了,就和當年的他一樣。
看著陸地愈來愈遠,而東方盡蹲下身像是在哄她,她小小的背影微顫著,沒有拒絕東方盡的擁抱,把小臉貼在他的肩上……
他別開眼,輕嘖了聲,一股莫名的煩躁感湧上。
「唉,想到要離開小夕央幾天,還真有點不捨呢,不知道這愛哭的丫頭會哭上幾天,真教我心疼,好想抱抱她呀。」厲風行抱胸走來,歎聲連連。「我要是腦袋好,就換我教小夕央唸書了。」
他的兩個隨侍,風行主武,東方主文,私海交易多有風險,況且他也不放心把夕央一個人丟在府裡,所以指派個親信照料,他心裡比較安穩,只是——
「不用幹活了?」他低喃著,聲薄如刃。
厲風行立刻察覺主子心情不佳,再加上小夕央不在身邊,他還是伶俐一點,自求多福。
「屬下馬上去幹活。」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才不會傻得當炮灰。
閻占夜回頭再看向海岸,然而距離已經遠得讓他看不清岸上的身影,只是小夕央把臉貼上東方盡肩上那一幕,卻不知為何,怎麼也無法從他腦海中抹除。
夕央乖巧柔順,是優點,也是缺點,她對誰都好,都一樣會撒嬌,而他偏偏厭惡這一點。
看來多了個妹子,他真的很傷神。
第2章(1)
帶著煩躁的心思,閻占夜心不在焉地走完一趟交易,回到渡口,卻不見閻夕央來接他,他轉而快馬回府,竟也沒在自己房間裡看到她。
「……她在哪裡?」他瞇起烏瞳問。
「少主,夕央在我房裡。」東方盡頭疼地垂下眼。
「她為何在你房裡?」他快步走向下屬居住的院落。
「她——」
「因為我不要跟占夜哥哥好了,我以後要跟盡哥哥一道睡。」嬌嫩的嗓音從房內傳出。
閻占夜撇唇、笑得邪氣,斂笑瞬間,一腳踹開上栓的房門。沒有防備的閻夕央還坐在桌旁練字,被他的暴行嚇得忘了反應,可立即又恢復鎮定。
「丫頭,你現在是有了新人忘舊人了嗎?忘了是誰救你的?」他緩步走到她面前,瞇眼瞪著她毫不迴避的無懼視線。
很好,不怕他了?
「是你自己先毀約的!你說過要一直陪我的。」她扁起嘴,口氣哀怨。
閻占夜一怔,大手覆唇,忖了下,接著坐到她身旁。「你可以唸書練字,是因為哥哥工作才供得起,你要聽話。」
她抿了抿唇。「我知道,盡哥哥有說過,可是……如果哥哥跟你的爹娘一樣,一去就不回來了,我怎麼辦?」她沒有記憶,她僅存的世界裡只有他,雖然有點懼他、怕他,可跟他相處後,她清楚感覺到他的疼愛。
閻占夜憐惜地撫上她紮起的可愛雙髻,將特地為她帶回的雕花玉簪插上。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可是,那樣很危險啊,要是有人要殺哥哥,哥哥又要殺人了……我不喜歡這樣,我會害怕。」就算失去記憶,她下意識還是把上船出海和先前他殺人的事串聯在一塊。
看著她在宣紙上的娟秀字體變得不休,他索性抽開筆,將一塊墨綠玉環塞入她手中。
「送你的,改天差人打造銀煉,等你大了點,就繫在你的腰間,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響,很好看。」他不正面回答問題,企圖拿玉環轉移她的注意力。
「真的嗎?」年紀還小的她果然輕易上當。
瞧她展笑,他略鬆口氣。「夕央,我餓了,陪我一道用膳吧。」為了見她,他一上岸便快馬趕回,許多瑣事還來不及打理,貨物全都先交給厲風行囤放倉庫。
「可是,我才和盡哥哥吃過包子呢。」她喜孜孜地把玩著掌心大小的玉環,墨黑玉環中唯有一點濃綠,玉質極涼,滑膩如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