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承諾過,要變回記憶中那個濕潤善良的好男人,雖然善良這兩個字實在跟他八桿子打不著邊,但他至少可以學著體諒一些。
他龍飛鳳舞地簽名,將文件交回張秘書。「幫我轉告林經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張秘書聞言,好驚訝,沒想到一向挑剔嚴苛的老闆,這回竟會輕易放過,而且他明明心情不好,卻沒因此遷怒旁人。
莫非這男人轉性了?是戀愛的神奇魔力嗎?這麼說全公司員工都該感謝羅恩希了?
她好笑地揣測,捧著文件離去。
夏風見,繼續出神,過了好片刻,終於目光一凜,下定決心。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岳小姐,我夏見風,我想請問沈意飛的聯絡方式——」
他答應她見小刀了!
接到夏風見電話通知,恩希一時不敢相信,經過將近三禮拜的冷戰,他總算肯讓步,她又驚又喜。
他說跟小刀約今天下午三點,在她的咖啡店,要她自己坐計程車過去。
「我以為……你會想回來接我一起去?」她試探地問。
「你也想有跟他獨自的時間不是嗎?」他語氣自嘲。「我晚點再過去。」
「謝謝你!」
她感激地掛電話,自從遭他軟禁以來,還是初次燦爛地笑開。
她翩然回到房裡,梳妝打扮,換上色彩明亮的衣裳,也在臉上勻抹粉底,刷上腮紅,讓自己蒼白的氣色顯得健康紅潤些。
她想著見到小刀以後要跟他說什麼,首先一定要慎重地道歉,為她自己,也為自己所愛的男人。
他們兩個都對不起他,必需求得他的原諒。
然後她要問他,恢復記憶以後過得怎樣?他快樂嗎?還是煩惱?他跟岳清荷之間究竟怎麼回事?
再然後,她要跟他說關於自己懷孕的事,還有她答應風見的求婚……
一念及此,恩希明朗的笑顏驀地黯淡。
不知小刀聽見這些,會為她高興,還是氣惱?她期盼能得到他真心的祝福,但如果他不能,她該怎麼辦好呢?
她想著,喜悅之情漸淡,惆悵之意暗生。
一個小時後,她回到許久不見的咖啡館,打開窗戶流通新鮮空氣,拿雞毛撣子拂去餐桌的灰塵。
三點,掛在門扉的風鈴準時搖響。
她盈盈笑著回眸,果然看見小刀走進來,他修短了頭髮,一身西裝筆挺,氣質陽剛,眼神凜銳,少了從前那股迷濛的憂鬱,多了幾分冷冽。
他好像……變了?
恩希怔忡,看著朝她淡淡頷首的男人,忽然覺得很陌生。
這就是雨天小姐口中的沈意飛嗎?
「小……刀?」她猶豫地喚。
他沒回答,靜靜地打量她半晌,嘴角微微揚笑。「你就是羅恩希?」
她震住。為什麼他會這樣說話?彷彿他們這才初次相見?
「小刀,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凝視她數秒。「很抱歉,我忘了。」
什麼?!
恩希驚駭。
小刀不記得她了。
找回從前的回憶後,他的腦子同時洗去失憶期間的記憶,醫生說這種情形並不多見,很遺憾他正是其中一個案例。
對他而言,他人生的齒輪是從他回復記憶那天重新啟動,身為小刀的這兩年,或許是一枚遺落的小螺絲釘,卻不影響人生的運轉。
「我很遺憾不記得你。聽說這兩年你不但收留我,也對我很好,我一直想好好感謝你。」
她要的,不是他的感謝。
恩希悵然。「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來到這裡,你什麼都沒想起來嗎?這個咖啡機,是你以前專用的,店裡的客人都好愛你煮的咖啡!」
她秀咖啡機給他看,又讓他親手摸每一個他洗過的杯子,他甚至試著煮了咖啡,依然和之前一樣濃醇芳香。
可是他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與她的點點滴滴,他一無所悉。
他忘了她!
看著沈意飛陌生的眼神,恩希驀地感到悲傷,芳心酸酸地揪著,她一直想與小刀再相見,與他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就像從前一樣,但他已經忘了她了,就好像她在他生命裡從不曾出現過。
遭人遺忘,原來是這樣的滋味!她覺得好難過,心房空空的,被挖去她很珍視的一塊。
沈意飛感受到她心傷,神情一動,眼裡的冰慢慢融化,化為溫柔,他伸手輕輕撫摸她微涼的臉頰。
「我喜歡過你,對嗎?」
她點點頭,一顆淚珠墜落。「我們說好要結婚。」
「你看起來是個好女孩。」他清淡地微笑。「跟你結婚應該會幸福。」
「我也覺得會那樣。」她回他微笑,明眸含淚。「雖然我們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愛,但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很舒服。」
「跟夏風見在一起,你不安心、不舒服嗎?」他輕聲問。
「不是那樣……」她哽咽,不知該如何解釋,淚水紛紛,無言地訴說哀惋。
他靜靜地盯著她。「你很愛他。」這不是疑問句。
他無須肯定確認,她的心意,彼此清楚。
他笑望她。「很奇怪,雖然不記得你了,但我覺得我們好像可以當朋友。」
「嗯。」她點頭。
他展開雙臂,她會意,投入他懷裡。
這是個溫暖、友善的擁抱,恩希想笑,更想哭,笑意融在淚水裡,濕了沈意飛的衣襟。
也濕了夏風見的雙眸。
他趕過來,透過咖啡館的落地窗,看到的就是兩人相擁的一幕,體內洶湧地席捲恐慌。
「給我放開她!」他奔進店內,粗魯地分開兩人,不由分說地賞沈意飛一記拳頭。
沈意飛乍然受襲,鼻頭出血,恩希驚慌地尖叫。
「風見,你做什麼?」
他不理她,逕自揪住沈意飛衣領,粗聲咆哮。「你知道你現在抱的這女人是誰嗎?她可是我未婚妻!」
「那又怎樣?」沈意飛用拇指抹去鼻血,挑釁地撇唇。「聽說你從我身邊搶走恩希的時候,她也是我的未婚妻。」
夏風見一窒,狼狽無言,他其實明白自己理虧,但無論如何不能示弱。「你聽著,恩希是我的,她肚子裡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