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他大驚失色。
這時,趙天源的劍已經砍中了獨角蜥。精鋼製成的利劍雖稱不上削鐵如泥,卻也是鋒利非常,可砍在獨角蜥身上,不僅沒造成任何傷痕,劍身反而裂成片片,隨風而散。
「這是……」趙天源呆了。
「該死!」穆康咒罵一聲。
獨角蜥身上的鱗片比鋼鐵還堅硬,渾身刀劍難傷,又最是記仇,發現百草參被奪,本就怒火沖天,再被人無緣無故砍一刀,哪裡還在乎穆康彈出的一點迷藥,當下火氣大發,它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喊。
「快走!」穆康拉著趙天源,拚命往百花谷外跑去。
趙天源已嚇得失神,隨他四處亂竄。
直過半個時辰,他才恢復神智,問道:「穆大哥,我們不回雪堡找人幫忙,這是要上哪兒去?」
「哪裡沒人,就去哪裡。」穆康面色一沉。「獨角蜥兇惡非常,如今又被惹怒,逢人必傷,我們豈能將禍水往家裡引?」
「可憑我們兩個人,哪裡對付得了如此厲害的怪獸?」趙天源很害怕。
「對付不了也要對付。」穆康一臉視死如歸的神色。「趙兄弟,雪堡內都是我們的親朋好友,若為我倆生死,讓如此惡獸衝進雪堡,你試想,該有多少人傷亡?萬一沙堡主、沙夫人甚至沙妹妹……他們隨便哪一個出了事,我們終其一生可能安心?」
趙天源聽得愣愣的,他想起為了護衛雪堡惡鬥天殘地缺身亡的爹娘,他們當時的心情是否也是這樣?
堡裡有最親密的朋友,和唯一的寶貝兒子,怎能令他們受惡徒所害?因此不自量力,以性命一搏所有人的將來。
雖然最後他仍是因為悲傷驚懼過度,連發一月高燒,差點成了一個傻子,但他終究是活下來了。
他的爹娘不是笨到不懂得避難,而是捨不下那些最心愛的人們,才慷慨赴死。
他竟到現在才明白爹娘的心意,虧他讀聖賢書,一度還看不起爹娘的愚蠢,原來,一直看不清現實的人是他。
「發什麼呆?走啊!」穆康拖著他漫山遍野地逃跑。
但輕功非穆康強項,實在很難擺脫獨角蜥的追擊,尤其還帶著一個武功只是半桶水、卻自以為是高手的趙天源,就更辛苦了。
當穆康二人跑過半座山頭,他突然停下腳步,轉向北方而去。
「穆大哥,你不是說前方有個湖,獨角蜥不諳水性,若你我能避進湖裡藏些時候,說不準能逃出生天,怎麼又改變路徑了?」
「我聽見漁歌唱晚的聲音,顯然湖裡有人正在捕魚,我們現在過去,那些人就死定了。」
「可我們走北邊,這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嗎?」
穆康默然。其實惹怒獨角蜥後,他已經有了自我犧牲的準備。
「趙兄弟,一會兒我再去斗獨角蜥,你趁亂逃跑,回到雪堡後,叫大家日夜巡邏、謹慎戒備,以防惡獸傷人。」
「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擺脫它的。」或許他可以跟它同歸於盡,這是最好的結果。
「不行,我不能這麼沒義氣,拋下你不管,我們聯手和那惡獸拼了!」
一直以來,穆康都拿趙天源當兄弟那麼看待,他治療他、照顧他、教育他,卻從來沒有指責過他。
但有些話,事到臨頭卻是不得不說。「趙兄弟,來尋百草參之前,我已說過不要任何人跟隨,為什麼你還是來了?」
「我……」趙天源面紅耳赤,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被嫉妒沖昏了頭。
「你想逞英雄是嗎?」穆康長喟口氣。「但做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就像他那生死兩難的師父一樣。
「我……」趙天源長吸口氣,他已錯了一回,難道還要再逃避第二回?「我知道錯了,我願意付出代價。」
「哪怕這代價是你的性命?」
趙天源瑟縮一下。他還年輕,真不想死,但他更不想做個拋棄同伴、無情無義之徒。
「趙兄弟,死有輕如鴻毛,重如泰山。輕易言死,非英雄所為,況且,你並非沒有生機,而你卻為了面子放棄它,這就更不值得了。」
「那你呢?你的做法就不是輕易言死?」
「只要有一絲機會,我便能逃出生天。」
「你憑什麼這樣有把握?」
「憑我的武功和經驗,還有……」他摸著胸口,雖然自己與沙貝兒清清白白,但他沒有推拒她的情意,在這一點上,他對趙天源有愧。「我有天蠶甲護身。」
趙天源終於懂了,此時此地,他是累贅,不是幫手,他以為自己能在危急時刻救回穆康,贏得眾人的稱讚,根本是癡人說夢。
他垮下肩,沮喪幾乎壓垮他整個人。
這回他不只將失去未婚妻,恐怕連名聲、榮譽……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他成了一個不知輕重的傢伙,跟以前一樣,除了闖禍,還是只會闖禍。
「我知道了,若有機會,我會走的。」他無精打采地說。
穆康把百草參用油紙仔仔細細地包妥,再遞給他。
「穆大哥,你把這東西給我幹什麼?我又不會用。」趙天源納悶。
「待會兒我將獨角蜥引走,你就帶著它,能跑多遠跑多遠,確定獨角蜥沒有追上你,你再回雪堡,把百草參交給沙堡主,他知道怎麼處理。」他早想過自己可能有死無生,便將一些急救偏方和處理百草參的法子教給沙家人,可惜只有堡主學會。
他希望這法子能救得了岑爺爺,等他復原,再去槐樹村尋師父,兩位醫術大師若能共同論道,興許可以找出徹底救治師父的方法。
他形貌粗獷,可心思很細,做任何事都籌備周詳,才會開始行動。
趙天源至此才是徹底服氣。穆康的才華氣度都是一等一的,難怪沙貝兒一見他便入迷了。
他輸了,輸得很難過、很痛苦,也很悲傷。他看著穆康,不管自己曾經多麼嫉妒他,他的治療、教育之功,他都沒有忘記。
穆康稱他做「兄弟」,但嚴格說來,他更像他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