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連接水榭齋和陸地的木橋,雲琉璃回頭對著身後的吉兒道:「你還是先回冬梅苑。」
「我在這兒等你。」
「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我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壯膽,你回去練字。」
這三天都在練字,字沒有練好,火氣卻越來越大!嘴一噘,吉兒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而此時武彬已經從木橋另外一邊走過來。
武彬拱手一揖道:「少夫人,大當家正忙著對帳,今日不見任何人。」
「我有要事一定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哥代我向大當家請示。」她還擔心蔚如皓身邊的人不認得她,她得先說明自個兒的身份。
「大當家不喜歡人家違抗他的命令。」
「我可以在這兒慢慢等,直到大當家願意見我。」雲琉璃不再多言的轉身背對水榭齋,表明她在這裡等候的決心。
武彬相信她在這兒等上半個時辰就會受不了,因此轉身走回書房前面。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除了偶爾孩子性的蹲下來,用小石子在地上畫畫寫字外,她一步也沒離開那裡。
過了一會兒,廚房的丫頭送午膳過來,武彬將午膳送進書房,順道提起少夫人求見,可是大當家沒表示,武彬不敢再多說一句,自個兒用了午膳之後,趕緊退出書房,脫離咱啦咱啦的算盤聲。
肚子餓了,少夫人就會離開了,武彬暗忖。可是又過了一個時辰,她還是守在原地,倒是這段時間有許多人來來去去,包括她從莫家帶來的丫頭,今日水榭齋再一次享受難得一見的「熱鬧」,不過若教大當家見了,肯定要皺眉。
這位少夫人在蔚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可是武彬卻在她身上看見一位少夫人的尊貴,心中不禁升起一份敬意,出於這份敬意,他進入書房再一次向主子請示,不過一如他所料,大當家還是不予理會。
他想,少夫人不至於傻傻的等上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直到天黑,武彬知道自己又錯了。夜深了,丫頭三番兩次來規勸少夫人回去,她不為所動,堅持守在原地,等候大當家同意見她。
天空突然飄起綿綿細雨,彷彿在為她哭泣,她卻欣喜的仰起小臉,享受雨水的滋潤。武彬看了不禁擔心,她會不會病倒了?
「武彬,請少夫人進來。」蔚如皓剛冷的聲音驀地從窗邊傳來。
武彬驚嚇得看著窗後那道剛硬驕傲的身影。大當家何時站在哪兒?
「你想在那兒呆站到天亮嗎?」蔚如皓轉身離開窗邊前撂下一句。
回過神來,武彬趕緊快步走過木橋,「大當家有請少夫人。」
終於等到了!雲琉璃抓緊橋墩,以防自個兒癱軟的跌坐在地。
她堅強的挺直腰桿子。「請小哥帶路。」
瞧了她一眼,武彬轉身在前面帶路不但刻意放慢腳步,以便她可以跟上來。
雲琉璃很慶幸自己從小習武,否則早就支撐不住。
武彬推開書房的門,退到一旁請她入內。
書房內,空氣中繚繞著一股淡淡的薰香,書案旁邊的香幾上置了薰爐,雖然熄滅了,香味還沒有完全散去。
她看到蔚如皓站在書案前面,右手執著小狼毫,正在一把折扇上面作畫,原本平靜的心湖不由得激起陣陣漣漪。她始終記得十歲那年初次的相遇……
「有事?」蔚如皓還是專注的在折扇上面作畫,彷彿立在前方的人是個奴才。
「……今日新娘歸寧父母,我想回莫家莊探視老爺夫人。「她努力定神,將那一夜的初相遇從腦海除去。
「你真當自個兒是莫家的千金嗎?」
「我不敢當自個兒是莫家千金,可是老爺夫人於我如同父母,回門探望本是天經地義,請大當家同意我明日回莫家莊向老爺夫人問安。」她不自覺的揚起下巴,絕不容許他輕看她,是他要她當莫家千金,可不是她硬將這稱謂往自個兒身上攬。
手上的小狼毫頓住,蔚如皓終於抬頭直視她,剎那間,好似有一股梅花香氣撲鼻而來,一身雪白羅衫的她教他想起嚴冬綻放的梅花,那麼的堅毅,那麼的傲然,卻又那麼的恬靜柔美……
「我可以自個兒回門,不用大當家費心。」
「……莫老爺可一點也不樂意見到你。」那雙烏亮清靈的眸子是那麼的晶瑩透徹、恍若天上的星子……他怎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只盡自個兒的本份。」她沉著以對。
「這話是在責備我嗎?」
「不敢,不過是想讓大當家明白我的心意。」
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想不到我的夫人有一張刁嘴。」
「我不擅言詞,若說了令大當家不悅的話,有得罪之處,還請大當家見諒。」
「不擅長言詞嗎?」她那雙生動的眸子不會說謊,這分明是她的違心之論。
「是,還望大當家多擔待。」
「明天用過午膳再回莫家莊。」
「嗄?」
「你不是要回門嗎?」
「是,謝謝大當家成全。」
「這兒不是牢房,你當然可以回莫家莊探望雙親,只要事先知會總管,莫教奴才們找不到人,以為少夫人跟人家跑了。」
她嘴刁嗎?她倒覺得他的嘴巴更懂得刁難人家。不過,她可不會小肚小腸的跟他計較,畢竟是她的兄長先給他難堪,這會兒她當他的受氣包也是情有可原。
「是,我會謹記大當家的告誡,時候不早了,我告退了。」她行禮退出書房。
雲琉璃一跨出書房,武彬便趕緊入內聽候差遣,瞧見主子唇邊的笑意,當下變成了啞巴,跟著主子有十載了,他絕少看到主子心情如此愉悅……
「武彬,你去安歇了。」蔚如皓再度低頭想完成折扇上的畫作,卻發現手上的小狼毫不經意在上頭留下一撇,唉,這把扇子毀了……
從窗邊瞧見她孤傲的背影,再望著滿滿一書案的帳冊,他竟然興起了作畫的念頭……每當覺得自個兒滿身銅臭時,他就會想在折扇上作畫,明知附庸風雅也掩飾不了本質,還是想讓自個兒沾染些許的墨香,只是,他許久未有這種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