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凌晨時分,但她仍相信,還是有許多人們醒著,因為年夜飯之後的娛興節目才正要上演。
一年就這麼一次的除夕夜,哪戶人家不是歡歡喜喜地過?是她們姐妹倆比較不一樣,她們沒什麼家人,所以從很久以前就都是這樣安靜地度過除夕夜,用沉默迎接新年。
慶不慶祝、熱不熱鬧都無所謂,日子過得下去就好。只是今年這個除夕夜,她居然是……居然是如此掛念一個人。
早上,他提著簡便行李袋站在門口,仍是不放棄地再次開口邀她和他回去他家圍爐團圓,她當然想試試那種和一家人圍在同張餐桌上吃飯的感覺,那必然是無比溫馨。只是,她憑什麼和他回去他養父母家?
她見到他離開前那失望的眼神,她心微痛,卻就這麼一直抽抽疼疼的,疼到現在。
是她開啟了心門,於是讓他有機可趁,還是他的情感太熾烈,融了她築起的心牆,才讓她和他分開不過短短十幾個小時而已,就如此思念他?
就是思念。能讓她牽掛、思念、痛楚的,除了愛情外,還能是什麼?
那日他問她,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不是她不給彼此機會,是她怕命運不給她機會。就像大富翁遊戲一樣,贏了最初,卻在最後輸得透徹,她已沒有資產可輸了。
然而,在發現自己是這麼想念他的此刻,她還能篤定告訴自己,下一回他再問起時,她能堅定自己原有的想法嗎?
如今他只是回家團圓,只是去住個幾天,她已不習慣這個屋子沒有他的身影。
她該找些事來做,才不會滿心滿腦都是他。
走回房裡,取出作畫的用具,她縮在客廳沙發,畫本就放在曲起的雙膝上。她拿起筆,落筆的那一瞬間,左眼前一片白光劃過,就像閃光燈那般,短暫但刺眼。
她雙眸下意識緊閉了下;再睜開時,她狐疑地看著窗的方向,那一瞬的閃光是鞭炮?還是煙火?然而,她現在坐在沙發上,離窗有幾步距離。若真是窗外的景致造成的光,那光也不會那麼強烈……
她揉了下左眼,確定再無白光閃動後,她開始一筆一筆地畫。
勾了臉型,打出五官的基礎,她開始細描。
濃黑的眉、睫毛細密的眼,眼睫上是細細的內雙眼線,眼珠很澄亮、炯炯有神的;她跟著又拿了軟擦在右眼眉骨上擦出陰影,那是一道偏白的淺疤。
待五官線條立體了,才驚覺他的影像已深植她心底,否則,為何如此熟練不考慮就能將他的樣貌畫得這樣仔細?
還能騙誰呢?她在乎他,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還能再騙他,她對他沒有絲毫感情嗎?
指腹抹過他鼻樑,擦出陰影,她專注神情中,揉著又喜又酸的情緒,她想起他曾說過她畫畫的樣子,就是一幅最美麗的作品。
她噙著笑,一筆一筆落下,靜謐的空間,偶有幾聲遠方傳來的鞭炮聲外,只餘她筆尖擦過畫紙的聲音,她很享受這樣的孤寂……
「晴安。」
她好像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喊著,是很好聽的聲音,低沉穩實,像音色柔和的巴松管。她認得這聲音,是那個男人,那個在她經歷慘敗的初戀後,再度啟動她思念開關的男人。
「晴安,醒來。」
有什麼觸碰了她的臉頰,溫溫熱熱,還帶點粗糙,但那厚實溫柔的觸感讓她眷戀,她下意識用頰面去蹭了蹭。
黎礎又輕笑了聲,看著那像小貓一樣在他掌心間摩挲著面頰的她。
一進門,就見她窩在沙發上睡著了,有三枝筆滾落在地板上,還有一個橡皮軟擦,她懷中抱了像是畫本的冊子。他想,她應該是坐在這裡隨手畫著什麼,然後睡著了也不自覺。
他輕巧地抽出她懷間的畫本,擱在桌上。
他深睇她偎近他掌心的臉蛋,拇指來回撫著她的軟頰,他再喚了聲:「晴安,起來回房睡,睡在這裡會感冒。」他俯低面龐,另一手輕搖她肩頭。
「晴安,再不起來,就要抱你去我床上睡哦?跟很想愛你的我一起睡哦?」她在一陣輕晃中,聽見了男人這麼說。
她略覺有趣,因為不曾聽見男人這樣跟她說笑,這個夢境很可愛……她笑著醒來,對上近在咫尺、漆黑眼眸與她相交的男性面孔。
她愣著,有些茫然地看著男人,等思緒稍稍回籠,才想起自己是坐在沙發上畫面,而他——
「你——」她伸掌撫上他的臉,一觸及那溫涼體溫時,旋即收回。不是夢?
「是我,我回來了。」他看出了她的疑問,笑答。
「不是要待好幾天?」她有些驚喜,但聽在他耳裡,又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不希望太早看見我?」他坐正了身子,笑意薄弱。
她跟著坐直了身子。「不是,只是……」她如何對他開口說,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裡,她對他的思念已是洶湧且滿溢。
她的遲疑,讓他喉間泛著澀味,他苦笑了聲,轉移話題。「你怎麼坐在這裡畫畫?」想起那畫本,好奇心趨使他傾前去拿畫本,他打了開來。「畫了什麼?我看看。」
徐晴安反應過來時,他已拿到了畫本,想起自己畫的都是他,她急忙伸手過去拿。「啊,你別看。」
她那模樣更讓他想一探究竟,他手長腳長,只是輕舉起手臂,便躲過了她的搶奪。見他已翻開,她情急下,撲了上去,整個人坐上了他的大腿。「你還給我,不要看,拜託。」她急急喊,柔嗓聽來有幾分無助,軟了他心。
他心念一動,唇角勾了笑。「晴安,我從不知道你也可以這麼熱情,就這樣直接坐到我身上來,不過坦白說,我喜歡你這樣主動。」
羞赧、難為情,教她紅透了芙頰,想從他腿上爬下時,他已單手翻開畫本,看到了畫中人物……
第6章(1)
見到畫中人物的那瞬間,他單手扣住她腰身,讓她繼續坐在他腿上。他驚喜不已,恆常低沉的嗓門有幾分渴盼、幾分啞。「你畫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