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准!公司是我在經營,這麼大的調動,沒人事先跟我商量就直接丟個人事簽呈要我批准,這樣算什麼?」
「很可惜,你上頭還有個董事長。」董事們壓下來,得看她扛不扛得動。
「我自己會去跟他溝通,總之這件事沒得談。」
喲!向來只要董事長一句話下來,就赴湯蹈火、使命必達的夏總經理,居然會為了他甘冒大不韙,破天荒懂得反抗了,他真是受寵若驚。
「別為難我了,這是上頭直接授意的,就差您一個大印,請您就行個方便好嗎?」
她抬眼望他。「你也同意?」這樣的人事命令,他怎麼能同意!
「為什麼不?」
他表現得泰然自若,彷彿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裡焦慮、乾著急,他倒巴不得快點走!
「還是——你後悔了?捨不得?」
唇角那抹帶些輕嘲的笑,彷彿在諷刺她的難捨與狼狽。被他這一激,夏以願頓時怒火攻心,不假思索地迅速簽名,塞回他手上。
既然是他鐵了心要走,她何必強人所難,徒惹人笑弄!
「多謝成全。」只有他才知道,嘴角那抹笑是在嘲弄自己多年苦候的癡愚。
幾乎是在他轉身的同時,她立刻就後悔了,但一股傲氣使然,讓她倔強地不肯做出任何挽回舉動。
一個月過去,他沒有改變主意,而她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焦躁,現在連夏寧馨都閃遠遠地,以免一個不小心誤觸地雷。
人事令公佈的那天,公司有人恭賀他陞官,也有人提議說要為他餞行。畢竟這一去,少說也得要個三、五年,是說離鄉背井的代價也算值得啦,身為香港分公司的總經理,至少不像在這裡,屈居人下不打緊,還得看夏以願臉色,動不動就被刁難。
那一天,據說夏總經理脾氣暴躁到沒人敢靠近,還有人一臉羨慕地對他說:「你倒是解脫了。」
是啊。他苦笑,是解脫了。
他勉強回了同事一記「抱歉,請自行保重」的表情。
還有同事將公文往他手上放,求他送過去。「拜託,全公司上下也只有你不怕她。」
「所以你們就不怕我?」好大的膽子,連小小課長都敢指使他了!
「怕啥?」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又不會刁難他們。
「算了,我去。」誰教孽是他造的。他太清楚上頭那把火是怎麼燒起來的,但是這一回,他是鐵了心,不打算回頭了。
這麼多年來,他總是縱容她,有時想想,會造成這局面,他也得負上一半責任,是他寵壞了她。
搭電梯上頂樓,夏以願看見他送來的那疊公文,冷言嘲弄:「怎麼?人事令是將你調職為跑腿小弟嗎?」連採購部門的估價單都有!
「交接得差不多了,我現在是全公司最閒的人,打打雜也不錯。」他全然不介意她的壞脾氣,回應得一派輕鬆。
是啊,臨行在即,下個禮拜起,連在公司偶爾看他一眼的最後期望,都將失去了……
心臟驀地一陣痛縮,在他踏出門外前,夏以願即時開口。「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人事令都下來了,由企劃部經理直升分公司總經理,他前往香港成立海外分公司事宜,連職務都交接得清清楚楚,還假得了嗎?
「我知道這幾年很委屈你,也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守住屬於寧馨的一切,如果……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很戀棧這個位置,既然我們的目的沒有衝突,那我可以……」
讓賢嗎?
連這種利誘手段都使出來了,看來她是真的慌得方寸盡失。
宋爾雅玩味地瞥她。「還有嗎?」
她愣住。還要有什麼?
「讓我來替你剖析上面這段話。如果你認為我們的目的都是保護寧馨、守住夏家的一切,這些話為什麼一開始你不說?很簡單,因為你不相信我,你不認為在名利的誘惑下,我還能不改初衷,所以你選擇了和我切割得乾乾淨淨,然後回來替寧馨守住一切,那麼,就算我利用寧馨的感情得到什麼,或者和黃鎮東沆瀣一氣,至少你手中還守住寧馨最後一點生機,我有沒有說錯?」
她啞然無言。
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豈料他早已摸透她的心思。
「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連我你都防,夏以願,你對人性極度地不信任。」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傷人,只能沉默,任憑他指責。
他原木可以不說的,都裝傻那麼久了,裝一輩子也不是那麼難的事,為什麼選擇在這時戳破它?或許因為,她真的改變不少。
至少,她現在願意將夏家交到他手中,相信他不會背棄她們。
他歎了口氣。「還有呢?你知道,光是這樣,不足以留住我。」
還要有什麼?她太貧瘠,除此之外,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她張口、閉口,腦子空空的,什麼也說不出來。「我……我……」淚水不期然滾落,又慌、又急。
她不哭的。
這個女人,傲得從來不在人前掉一滴淚,卻在他面前,防衛潰決。
宋爾雅直覺地反手關上門,落了鎖。這一幕,除了他之外,他並不打算讓第三人瞧見。
若在以前,他一定會捨不得將她逼到如此境地而暫時罷手,但是……她這回真的是讓他太生氣了。
「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讓我可以留下來的理由,有這麼難嗎?」
「我、我捨不得小冬兒……」情緒一旦失守,便再也收不住,任淚氾濫成災。「她是我的孩子,我想陪著她,就算她只能喊我姑姑,我還是……不想錯過她每一階段的成長,不要這麼殘忍……」
是嗎?只為了小冬兒?
她可以交託信任、交託權勢,甚至哭著留住她的女兒,就是不願意對他交出一絲一毫的真心?
他歎了口氣,走向她。「別哭了。」
「你……答應了嗎?」仰起淚眼,驚疑不定地問。
「嗯,我答應。」指腹拭去頰上斑斑淚痕,終究還是讓步。
至少他替女兒要回她應得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