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和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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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走至門邊,深吸氣、深呼氣……我努力讓心跳維持在七十三下,開門……門神仍然待在那裡!

  常瑄背著門,身形挺拔,一絲不苟的動作和在阿朔面前時一模一樣。

  我忿忿不平地繞到他面前,眼睛瞪住他,一瞬不瞬。

  詹下燈籠發出微光,他全身濕透了,但眼光灼灼,不見分毫狼狽,不知情的人經過,會以為在雨裡待上大半天的人是我。

  他那張鬼斧刻過的五官仍然波瀾不掀,彷彿天大的事都動搖不了他半分。這點,他跟他的主子學了十成十。但仔細看,他精煉的眼光裡卻透露出一抹喜悅,難道他早就猜出,我不會對他的苦肉計視而不見?

  氣!

  「常瑄,你是什麼意思?」我雙手叉腰,氣鼓鼓地手指戳他的胸膛。

  「常瑄奉令,保護姑娘。」

  「奉誰的令?四爺?」

  廢話,當然是他,難不成還是皇后?即使知道我身上的毒未解,她仍是急著把我往外送,哪還可能在乎我的死活!

  「常瑄奉殿下的命令。」

  殿下……對喔,我怎忘記,阿朔已經不是四爺,他現在是堂堂的太子爺,那些不看好他的朝臣紛紛上表呈忠信,登上皇位是遲早的事。

  「好吧,你看見了?」我誇張地張開雙臂,在他面前轉兩圈。「回去稟告你的殿下,沒有他的保護,我活得好好的,半點損傷都沒有。」

  他沒響應,只是默默地靜望住我,半晌都不眨眼。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沒言語,我卻在他眼底讀到不同意。

  同意?我需要他同意什麼事啦?他的主子說話,我還不見得句句入耳呢!

  末了,我被他的眼光看得惱羞成怒,雙手推他,「你回去,不准待在這裡。」

  他哪是我推得動的人,偏我又家教太好,學不來撕拉推扯、潑婦?街那套。

  我氣惱了,嚷道:「你站在這裡算什麼?進進出出的人那麼多,你要別人怎麼想?」

  「殿下要常瑄找到姑娘,待在姑娘身邊保護。」

  這句話算是解釋,解釋阿朔沒放棄我?

  他弄錯了,放棄的人不是阿朔是章幼沂,她沒有野心,不想作無謂的爭取。她從歷史的那端走來,看過太多歷史悲劇,所以她要平平安安、要置身事外,要捨棄一段感情,換得一世安寧。

  我是現實的現代人,可以從小說裡、電視裡去體會風花雪月,不必非要親身去經歷鴛鴦蝴蝶,危險的事我不做,委屈的事我也不做,我已經說過千百次──是我不要阿朔的!是、我、不、要、他!

  「替我謝謝他的好意,你可以回去了,我不想看到你!」我的口氣很壞,狂怒的眼睛死瞪著他。

  推不動他,換拉的,我死命想把常瑄拉到大街上,好像只要不待在我家門口,他便沒來過這一遭……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就是被他氣得腦袋爆漿,理智盡失。

  我怕冷,被風吹上這一陣,早已凍得全身發抖,拉住他的手像冰棍,嘴角怕是也凍成了紫色。

  天這樣黑,他看不清我的臉色,但觸到我的冰手,不愛說話的嘴巴因而打開:「姑娘身子不好,別吹風。」

  「我吹風還不是你害的?你在這裡,我吃不下、睡不著,真是為我好,你馬上離開。」

  他沒回答我,仍然挺著身,待在原地。

  這塊木頭!他就是篤定要把自己種在這裡,我能拿他奈何?

  他同我僵持上了,我看著他,他就不看我。冷風吹襲,他濕透的衣裳被風吹得鼓起,光看就覺得好冷。

  待了好半天,我知道自己輸了,騙給一個意志力比鋼鐵更堅硬的男人。

  歎氣,我知道自己會後悔,卻還是打開門,輕輕丟下一句:「進來吧。」

  接下來的事,誰都可以猜得出來。

  常瑄來了,阿朔馬上就會知道我的消息。他或許會隱瞞其他人,但至於會不會瞞著花美男,我就沒把握了,他們之間,似乎沒有秘密。

  至於鏞晉呢?他勢必要瞞的吧,鏞晉藏不住話,而奉旨和親的凊沂公主沒嫁入南國後宮,反而在南國城郊出現,可不是普通小罪。欺君是一條,叛國是一條,哪一條都可以把我推出午門問斬。

  我把常瑄帶進屋裡,將小敏搖醒,要她去跟門房伯伯借一套衣服,升灶燒水,整理一間屋子給常瑄住。

  我沖了杯熱茶給他,遞茶水時,他問:「姑娘有否按時服藥?」

  問這句,意思是……

  我張大眼轉身,回問:「阿朔知道我身上的毒沒解?」

  話出口我就後悔了。他當然知道,不然常瑄會問:姑娘怎麼沒嫁?姑娘碰到什麼奇遇?姑娘怎會定居在這裡……可以問的話多得很,就是不會挑這句「姑娘有否按時服藥」。

  「姑娘放心,太子爺已令人四處尋訪名醫,更命周太醫一年半內必須製出解藥。」

  一年半內?意思是,就算吃了那個以毒攻毒的方子,我仍舊活不過十八個月?扣除我中毒、回章家、和親遠嫁的十二個月,我恍然大悟!

  難怪阿煜不多不少,留給我半年份的藥丸,原來要是他在半年內沒趕回來,或者沒製出解藥的話……半年是我最後的期限。

  「阿朔是不是命令你,倘若明年夏至還找不到我,就不必找了?」我盯住他問。

  他沒回話,但眼神已經給了答案。

  我噙起苦笑,原來如此呵,只有一年半吶……真是的,皇后竟然連這短短的時間都不肯等。

  怕什麼呢?任我有翻天覆地的手段,也不過是短短數月間。

  倏地起身,眼前景物漸漸虛浮、旋轉起來,冷汗吋吋濕透衣衫,涼涼貼在身上,透心侵骨的冷。

  以前常問同學:「如果你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一年,你最想做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度過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

  咬牙切齒,第一次,我覺得恨。

  總以為逃出了那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便是自由自在身,誰知道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過去的那一切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跳出來,干擾我的既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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