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是那個不知進退、不懂分寸的女人?如果這個時候我再告訴他,穆可楠認得我是章幼沂,這個奏章是有所為而發,他肯定要認定我小心眼了。
算了,不想,想太多傷腦袋。
「是。」我噘嘴,心口不一。
花美男大笑。「你的口氣分明『不是』。」
阿朔扳過我的身子,鄭重道:「我已經告訴你,我和穆可楠、李鳳書之間的狀況了。如果你有一點點同情心,就該理解她們並不好受,太子妃這三個字,在明處是光鮮亮麗,在暗地裡代表的是傷心。所以你不該偏狹、嫉妒,同是女人,不該為難女人。懂嗎?」
是我偏狹,我在為難穆可楠?哪有啊……
我想反駁,他又堵上我的話──
「往後,我希望你們要好好相處,以姊妹相稱、以禮相待。你要乖乖,知不知道?」他拍拍我的臉,走了。
反覆思索他的話後,我才猛然想起,不對不對,我沒說要這樣。
我是要留下,但沒要進太子府,我想在附近找一片綠草地結廬成居,他有空的時候來找我,我想他的時候,一封相思信傳入他手中。
我會待在他找得到的地方,我不再莫名其妙失蹤,我願意在他疲累的時候提供休憩,讓他敞開心胸、放下面具。
我想在小小的空間裡,埋下我的愛情,或許有一點自欺、或許有幾分蒙蔽,但在我的空間裡,我是他的獨一無二,他也是我的獨一無二。
我不想和這個妃、那個妃以姊妹相稱,以禮相待。是他弄錯了!
等我回神,阿朔已經不在營賬裡,舉目四望,我只找到花美男的笑臉。
「你答應四弟,要留在他身邊了?」他輕聲問。
「我是,可、可是他弄、弄錯我的意思。」我指著帳外,結結巴巴,老半天才說出完整話。
「他弄錯什麼?」
「我不是壞女人,同理心,我有。」
「我瞭解。」他點點頭,笑著的臉,卻在眉峰暈上鬱抑。
「我知道她們會傷心,可那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娶她們,不是我把她們關在一邊,更不是我讓她們頂著光鮮亮麗的太子妃光環暗地傷心。」
「我知道,可這和你脫不了關係。換句話說,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亡。」
伯仁要亡,怎麼也要算到我頭上?「所以是我偏狹、嫉妒,是我罪大惡極?」膽汁咬破了,苦味漫至舌根。
「別告訴我,章大人沒教過你三從四德。傻丫頭,我以為你心甘情願留下,是因為想清楚、妥協了。」
我妥協了嗎?妥協於他的三妻四妾,不當他的唯一,只當他比較喜愛的那一個?這是阿朔對我的認知?
不,是我被情情愛愛弄昏頭,該說的話沒說清楚,讓他產生錯誤認知。可不是,該說的話我老是忘記說,比方七日散,比方在御花園碰見穆可楠,比方我雖然讓了步,可還是想要專一……
等等,我在想什麼啊?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外有敵、內有憂,我該想的是遼人和裕王爺,而不是這些幫不了阿朔的閒雜瑣事。
阿朔已經把兩個如花美妻晾在那裡,已經用行動對我表示專一,我再計較的話,未免過分。何況,他說的沒錯,穆可楠的確知進退、懂分寸,這段日子,她再難受,也沒挑釁過我。阿朔是對的,太子妃這三個字,在明處是光鮮亮麗,在暗地裡代表的是傷心。
我已經處處占利了,的確不該讓小心眼冒出頭。
是,不怕,等戰事過後,找個時間同阿朔把話說說,他就會明白,我要的是什麼,他擔心的那些事不會發生。我深信,女人不聚在一起,就演不了紅樓夢。
「三爺。」鬆開心情,我把阿朔的話拋諸腦後。
「怎樣?」
「你真的很懂得如何把人的情緒弄得低落。」我試著幽默。
他沒被我的幽默逗笑,勾起我的下巴,眼底帶著同情。
「幼沂,不要對四弟要求太多,他身處高位,俯瞰云云眾生,豈可為一處美景再三留連?而你,明明知道高處不勝寒,怎樣的繁華必定伴隨著怎樣的寂寞孤單,還要心存幻念,自然要苦痛傷懷。」
「你在提醒我,一對一是幻念?」
「在四弟身上,是的。」他連一點轉圜空間都不給。
是我要的東西太難理解?
也對,在我來的世界,一對一是守則、常規,在這裡卻是幻覺。算了,所有人都弄錯了也沒關係,只要我自己不搞錯就行。
搖搖頭,我開玩笑地問:「我可不可以後悔?」
「後悔什麼?」
「我不要阿朔了,從頭來過,我要愛上三爺。」
「真的嗎?好,從頭來過。」他在我眼前一彈指,問:「你愛上我了嗎?」
凝視著他風流俊俏的臉,我輕輕笑著。分明他比阿朔更加俊朗不凡,比阿朔更風度翩翩,我怎麼就不能愛上他呢?
搖頭,我說老實話:「沒愛上。」
「是了,你連自己都勉強不了,怎麼能勉強國家體制、勉強朝野百姓觀念、勉強一個帝君為了愛情放下他應負的責任?」
花美男還是搞錯,他不知道我讓步又讓步了。
我同意國家體制裡,帝王有後有妃有嬪,我只是不想去佔位。我不介意當「外面的野女人」,不在乎百姓怎麼看待我的身份。
何況,他忘了嗎?是我為太子之位在皇帝面前說話,是我義無反顧為他吞下毒茶,是我在這裡幫他,日日夜夜想著破城計劃,我從來、從來都沒有要求阿朔為我放下應負責任。
他給我扣的帽子,好大。
心酸,因為懂我的花美男,不再懂我。
「是啊,想來女諸葛也沒什麼了不起。」我自嘲。
「你很好。我只是希望你記住,有捨才能得。」
所以我該捨棄原則,得一個掌控不了的愛情?這筆生意,划算不划算啊?
「那麼……要不要聽聽好消息?」他換話題。
「好啊。」我順著他的意。
「依我對阿朔的瞭解,等他登上皇位,他一定會排除萬難,讓你當皇后,這是他愛女人的方式──把最好的東西捧到心愛的女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