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變成敵人會比較好嗎?」我反口問。
「希望你有同樣的能力,可以把一群女人變成你的朋友。」
他在開玩笑,但這個玩笑我承受不起。斂住眉眼,我收拾笑顏,那些刻意壓抑的忡忡憂心,瞬間湧出來。
一路上,我都刻意去忘記,那個太子府邸裡除了我心心唸唸的阿朔,還有兩個「偉大的」女性,忘記她們對阿朔很重要,忘記依照阿朔的盤計,我得稱她們一聲大姊、二姊。
而我的刻意,在此時被花美男的話戳出洞,心痛跑出胸口招搖。
甩頭,甩掉我不肯想的念頭,我看著花美男,認真道:「三爺,你不是朋友。」
「我不是?」
「對,你不是,宇文謹是、宇文煜是、九爺是、十二爺是……獨獨三爺,不是。」我的口氣篤定。
「說個理兒來聽聽,為什麼我不是?」
「因為三爺是兄長、是支柱,是我累得不想再前進時的推動器。三爺在,幼沂就可以賴著、窩著、懶著,不害怕。」
他聽著,沒接話,只是淡淡地笑開,好久好久後,才勾起我的下巴說:「如果世界上有兩個章幼沂,多好。」
這句話,我沒接,只定定望他,目光一瞬不瞬。
他先回過神。「好了,就送你到這裡,我必須回宮覆命。讓常瑄帶你去太子府邸?」
「好。」
見他也要走,一時間鼻中微酸,眼眶有些發脹,在他轉身離去那刻,一個下意識衝動,我扯住他的衣角,惹他回眸。
「你會來看我嗎?」我問。
「不要表現得那麼依依不捨,否則我會誤會你『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他還在開玩笑,但我懂,那些玩笑話裡有幾分真心,禁不起撩撥。
我點頭完又搖頭,可以賴著、窩著、懶著、讓我不害怕的支柱就要走開,心底不免裝進兩分害怕惶恐、兩分近鄉情怯、兩分憂心忡忡和兩分不確定,林林總總的酸甜苦辣攪在一起,攪得我刀不出滋味。
他讀出些什麼似地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語重心長說:「往後凡事沉潛些,小心在意,別四處招惹人。」
「我知道,要當良家婦女嘛!」我苦中作樂。
「知道就好。」他轉頭吩咐常瑄:「好好照顧她,她只有一張聰明臉,腦袋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靈光。」
「是,三爺。」常瑄中規中矩應了。
明明話都說完了,我的手還是緊緊抓住他,不肯放。
他就這樣由著我拉,由著我深吸氣、深呼氣,鬆開拳頭、握緊拳頭,來來回回鬧上好幾遍。
最後,他失笑,輕拍我的肩背問:「是近鄉情怯,還是害怕?」
「都有。」
「傻氣,作繭自縛於人生有何益處,懂得破繭化蝶才是聰明,能愛的時候不盡情愛,藏著掖著、畏首畏尾有什麼意思?即使是轟轟烈烈愛過一回,回首方知後悔也好。」
「我懂,在來得及之前才有可為,我不能讓太多猶豫阻止腳步。」
「既然懂得道理,還不抓緊機會,認真愛一回?」
「知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後悔了?」
我不後悔,只是解釋不來那個冷進骨頭裡的滋味,老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背後窺伺著,待得好時機便要向我撲殺而來。是第六感嗎?
他眉心蹙成三道柔軟的豎紋。「愛四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心知肚明,仍選擇最困難的路走。」
「這算不算天生喜愛同自己過不去?」我苦笑問。
他低下身子,與我四目相對,語氣寵溺地低歎道:「不怕,有事,花美男在呢……」
看著他如冠玉般的美貌,心抽得緊,明明是那麼棒的男人,明明是可以成就自己的男人,怎傻傻地讓他自身邊走過?
「當我的靠山哦!」我略略哽咽。
「一言為定。」他伸出手心。
「一言為定。」我與他擊掌。
他對我一點頭,轉身走向路的那端,我用目光送走他頎長身影。
常瑄沒催我,他讓我把花美男的背影看個夠。
然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別了這群朋友,心空蕩。
我轉身,對常瑄道:「聽說京城裡有個揚子湖,湖畔有間鳴玉坊,那裡是名妓匯聚之前,今日正是暮春天氣,我們找個地方吃吃飯,待得華燈初上,我們去享受享受笙歌處處的昇平景象。」
他沒回話,只是一貫地沉默望著我,眸子裡有著瞭解,讓我不自覺紅了臉。
可不是嗎?是我一心一意要回到阿朔身邊的,怎麼腳步近了,卻又把心拉遠,難不成世間女人都是這般自相矛盾?
唉,我耍什麼白癡啊?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那個太子府將是我下半輩子仰賴的地方,即便是龍潭虎穴,人來了,還能不闖?
想想,我決定放棄那個揚子湖、放棄拖延,看了常瑄好一會兒,歎氣道:「走吧,去看看太子府邸長什麼模樣。」
他開口了,說的話卻讓我意外得不知怎麼回答──
「姑娘想暢遊揚子湖的話,常瑄作陪。」
怎麼可能?照理來說,他該聲聲催促我快點上路、快點進太子府,好讓他交差了事的,怎會進了京城就換上態度?我隱約感覺到哪裡不對了。
「真的可以?」我再問一聲。
「可以,常瑄對京城很熟悉,可以為姑娘帶路,京城裡除了揚子湖還有許多著名勝地,姑娘可以一併游賞。」
更奇怪了,這不是常瑄的行事風格,肯定有鬼!我的反骨性格作祟,非想追出個子丑寅卯不可。「不必了,我們就去太子府吧。」
「姑娘確定?」
「確定。」
他望了我好一會兒,點頭,走在前面。
我們並沒有走很遠,就來到一扇門邊,灰白色的圍牆圈起一個大大的院落。
奇怪的是,常瑄沒領我到前門,反而帶我走後門。後門並不冷清,方靠近,便發現一群下人來來往往,但每個人都腳步匆忙。
太子府裡發生什麼事嗎?我憂著眉,望向常瑄。
他沒回望我,靠向護送我們回京的侍衛隊,與隊長低聲幾句。隊長向常瑄拱手相敬,便領著百餘名帶刀侍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