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鐘頭下來,她的手已經有點不聽使喚地微微發顫,然而他大老爺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不喊停,甚至就坐在她身邊吃起下午買的牛奶雪花冰,而且更沒天良的是,現在他居然還去拿第二盒!
「那盒是我的……」她悲傷地看著他打開盒子。
她穿著長袖長褲熱得要命,可是他連電風扇也不開,熱到她頭都昏了,好想要吃點冰消暑啊……
「嗯。」掀開盒子,段凌桀連盒蓋上沾著的碎片都不放過,意猶來盡地舔了又舔。
「那是我的!」眼看他拿起湯匙要進攻,她的聲音大了一點。
「嗯。」湯匙狠狠地挖上一大瓢。
「那是——」「我的」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冰已經送到她嘴邊,想也沒想的,她張口含住,滿足地笑瞇圓圓的眼。「……好冰好涼好好吃喔!」
總算,他還是有點人性的,沒有很惡劣的連她這一份都獨吞掉,還很好心地餵她吃。
一見他又在挖冰,唐家凌興高采烈地等著他喂,豈料他冰挖好了,湯匙也繞到她面前,就在她張口的瞬間,他卻迅速把冰送進自己嘴裡。
她水眸頓時瞪大,嘴角也垮了下來。
「都已經餵你一口了,你還想怎樣?」段凌桀說得理所當然,愈吃愈快。
「那是我的!」她氣呼呼的低吼,可是小臉又微微發燙,只因那支湯匙她含過了,他卻壓根不在意用餵過她的湯匙吃冰。
「在我手裡就是我的。」他笑得很惡劣。
「……卑鄙小人!」
「你說什麼?」他一臉地痞樣。
「沒有!」她哼了聲,撇開臉,忍辱負重的繼續黏模型,然而手指卻已經到了極限,教她怎麼也黏不好。
雖然專注地想要做到最好,然而手就是不聽使喚地猛顫抖,氣得她幾乎要丟開鑷子。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在她忍不住要發脾氣前,長臂先一步橫過她,拿下她手中的鑷子,並將剩下一半的雪花冰塞到她懷裡,當是犒賞她的。
唐家凌噘起嘴,瞪著被他橫掃大半的冰,猶豫著要不要拿他用過的湯匙,豈料他已經快手替她挖起一口,不容質疑地硬是送到她嘴邊,強迫她非張口不可。
於是,她只能垂著臉,嚥下充滿他氣息的抹茶口味雪花冰。
「你是該感動,畢竟能夠享受我親手餵食的,真的沒幾個。」
她才不是在感動,她是害羞!瞪著地板,唐家凌的臉燒燙燙的。
「……手很痛嗎?」半晌,他低聲問。
他不著痕跡地試探她,觀察她拼模型的習慣和動作,事實證明,她絕對是個模型達人,只因她連圖都不用看,便很清楚脫落的零件該黏在哪個部位。
模型,是一般女孩子不會接觸的領域,而她拼黏的手法卻相當具水準……他感覺自己也像在收集散落的碎片,直到湊出一個完整的她,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掀她底牌。
「……還好。」只是無法隨心所欲使用自己的手,會讓她脾氣不好。
「你身上的傷很嚴重。」他狀似漫不經心地挑了個話題閒聊,順便再餵她吃冰。
「嗯。」
「我看你走路有時候會不穩,是不是連腳都有問題?」
唐家凌垂斂長睫,沒料到他竟這麼仔細地觀察自己。「嗯,因為全身都有燒燙傷,三度以上的灼傷會造成表面肌肉萎縮,所以有時候走路腳會沒有力氣,但還好啦,我已經習慣了。」
她簡單概述,不想提起當初她的傷勢有多嚴重,除了燒燙傷,還有多處骨折和內臟破裂,能在鬼門關前搶回這條命,除了奇跡,還有許多人的用心和幫忙。
「所以,靜養了很久?」
「……還好。」
感覺到她的防備和緊繃,段凌桀立刻打住攻勢,看了眼已經見底的冰盒,突然認真地看著她,很用力地在她身旁嗅聞。
「你幹麼?」她嚇得往後退。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他嚴肅地問。
見狀,唐家凌也跟著努力地嗅聞,然而怎麼聞就是黏著劑和淡淡的抹茶味。
「黏著劑嗎?還是雪花冰的味道?」
「不,是一股汗味,你不覺得你應該去洗澡了嗎?」
唐家凌先是一愣,對上他戲謔的表情之後,又窘又怒地低喊,「我馬上去!」
可惡!也不想想她一整天耗在沒有冷氣和電風扇的空間裡,不流汗才有鬼!她又不像他,可以穿得那麼輕便,又吃她的冰,當然消暑不流汗!
「你要去哪?」
「回家!」
「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跨步的動作一頓,她猛地回頭,見他緩緩起身,很自然的拉著她。走出起居室,直往他的房間而去。
「你知道為什麼昨晚,我會知道對面的房子有人嗎?」他的口氣平常,大有閒話家常的打算。
唐家凌直睇著他的身影,見他刻意放緩腳步,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溫柔,可惜的是,現在的她不能回應他。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她沒回答,他追問,牽著她走進房內。
「為什麼?」回過神,她由著他拉到陽台外頭。
這座陽台正對著對面那幢房子,但就算是正對著,也不該在他沉睡之後會發現那屋子裡有人吧。
「那幢房子,我跟嘉乃的父親交涉好多次,他就是不肯賣我,所以我干跪買了這裡。」他說著,嘴角勾起邪邪的笑。「只要有人想買對面的房子,我就有辦法讓對方交易失敗,因為我買不到,也不會允許別人買,那裡頭有太多我和嘉乃的回憶了,是永不出售的珍藏。」
「是喔……」唐家凌垂眼,鼻子酸酸的。
這些事,她都不知道。她的傷勢是在這一兩年才穩定到復的,之前常常在鬼門關前徘徊,和外界完全隔絕,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外的世界怎麼了。
「可是,住在這裡,我常常在半夜醒來。」
「……為什麼?」迎面而來的夜風仍舊帶著暑氣,悶得教人心煩。
「因為我常作惡夢。」他頓了頓,直睇著對面沒開燈的房屋。「只要一醒來,我就會坐在外頭這張椅子上到天亮,一直看著那棟房子,等待嘉乃回家。她說,要我等她,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她回家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