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底隱藏著對他所作所為的不以為然,莫名的,勾動他死絕多時的心。
「總裁,抱歉,是我來不及把方董帶離。」吳思珊的身形一閃,不偏不倚地擋住他的視線。
收回目光,他撇唇哼笑。「以為你背後藏了寶嗎?」
「她是新來的秘書助理。」吳思珊輕聲解釋,可不想他馬上趕走才上任的幫手。
「我說不挑面貌,你倒是挺會挑的,挑得這麼恰到好處。」他話裡藏著一貫的毒舌。
「總裁不是說,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吳思珊沉著應對。
「那就讓我瞧瞧,她多有能力吧。」大步走向秘書室,段凌桀逼著秘書將站在門口的瘦弱女人往裡頭擠。
「把往來客戶名單和公司這些年來併購、轉賣的案子都交給她一併歸檔,今天沒有做完,明天也就不用來了。」走到乾淨整齊的檔案櫃前,他似笑非笑地交代。
「總裁」吳思珊瞪大眼,不敢明說,這根本是在整人!
公司成立至今將近五年,其中併購轉賣的案子多到無法計算,要怎麼歸檔?最重要的是,這種數據歸檔有什麼意義?
「你有意見?」他冷哂。
「……不敢。」
段凌桀哼了聲,回頭,瞅著從頭到尾都沒發出聲音的人。「你是啞巴?」
「……不是。」
她沙啞的聲音讓他揚起濃眉。「你的聲帶有問題?」
「……受過傷。」唐家凌試著想讓聲音柔軟一點,但是沒辦法。
她的聲帶壞了,再也不可能恢復。
段凌桀的視線落在她就算化妝也掩飾不了的蒼白臉龐,和那身亮色長袖長褲,看見她的纖瘦,還有領口處露出的細微疤痕,心中早已滅絕的惻隱之心,淡淡起伏著。
「你叫什麼名字?」
「唐家凌。」
「躺家裡?」
「唐、家、凌。」她試著再說一次,讓聲音更清晰。
她的聲音只要壓低,說出口的話確實會模糊難辨,但絕不可能差這麼多。
這個壞蛋,還是喜歡給人亂取外號!
「要是這份工作讓你不適應,就在家裡養病。」他皮笑肉不笑的說。「在家裡躺,不是比較快活?」
「我的病已經好了。」
「是嗎?」見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自己的眼,而且毫不猶豫地點頭,沒來由的,他一陣恍惚,但隨即穩住心神,勾唇笑得壞心眼。「既然如此,不多給你一點工作,就太瞧不起你了。」
「總裁,她是新手——」
「公司不養米蟲,沒能力的人就給我滾。」他懶懶打斷吳思珊未竟的話,黑眸一直直視著沒移開眼的秘書助理。「聽著,明天一早,把今天美國股市曲線圖交到我桌上,要是辦不到,就給我走。」不容置喙的命令落下,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離去,吳思珊才踹了門板一腳,表示她的不滿。
「珊。」唐家凌輕喚。
她有張清秀的臉龐,及肩直髮映襯得她膚色蒼白,五官細緻但不突出,再仔細看,可見她皮膚底下的血管,還有皮膚上頭的細微疤痕。
她身上的褲裝寬鬆,並非是她故意穿大一號,而是她太過纖瘦,就連露在衣外的十指都份外枯槁,皮膚上還有一片一片的灼傷痕跡。
「嘉乃——」
「噓!」她趕緊抬指比在唇間。「是家凌。」
「抱歉,我又忘了。」吳思珊拍了拍額,拉著她到位子上坐下。
唐家凌勾起淺恬的笑,笑意隨即變得苦澀。「他……」
「變了很多,對吧。」
「嗯。」
豈止是用變了很多就可以輕易概括。
記憶中的他,像是狂傲的野生動物,完全不受規範拘束,行事不設限,隨性至極,儘管毒舌嘴賤,卻不曾讓人感到惡意;但現在的他,心裡有條界限,不讓人輕易越過邊界,以往漫不經心的玩笑,如今卻成了致人於死的冷箭。
他,變得冷漠。
「你也變了很多。」吳思珊定定地看著她。
唐家凌澀澀笑開。「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五年前,她搭乘回台的班機,在美國某座小島上迫降,卻因撞擊力太大而起火,機上的乘客大部份罹難,而她身上也有百分之六十的灼傷和多處骨折、內臟破裂,只剩下一口氣,所幸最後被搶救回來。
她的父母動用了點關係,將關於她的消息壓下,不讓人知道她還活著,其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時的她存活機率確實不大。
住院兩年多,她經歷多次手術,不斷地復建,不斷整修她受創的五官,回到加拿大的家靜養兩年,等到傷勢好上大半,才終於和思珊聯絡上。
也才知道,她的死讓他徹底改變。
為他,她不惜用絕食威脅父母,好讓她可以回到台灣。
「你真的不告訴他,你還活著?」歎口氣,吳思珊聲音壓得更低。
幾個月前兩人聯絡上,她一直以為自己在作夢,甚至是出現幻覺,直到嘉乃回到台灣,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感覺到真實。
如果,她都那麼難以置信了,想必對段凌桀的衝擊更大。
「你覺得,跟他說有什麼作用?」唐家凌啞聲問。
「他會高興死!」
「會嗎?」她笑得慘淡。「會嗎?珊,你記得你剛見到我時的反應嗎?」
「那是因為——」
「差太多了,我跟五年前的我,差太多了。」
五年前的她,身材高,有著傲人的曲線,全身洋溢著眾人注目的美麗,可是現在的她……
「連你都認不出我,他怎麼會相信,我就是我?」
五年了,她跟這個世界脫離了五年,每天為了復建,為了手腳可以動,為了可以說話,她吃盡苦頭,雖然一切都熬過去了,她卻已經不再是他愛的那個她,如今再告訴他真相……要她怎麼說?
「那些不重要,如果你不是為了他,為什麼要回來?」吳思珊想要解開好友的心結。
「那是因為你說他變了,那是因為我太想他,我想見他,可是……」她自卑,自覺配不上他。
五年不見,他除了眉間有著陰鬱,毒舌加倍之外,也變得更加成熟俊美,如她想像中極具領袖魅力,反觀自己……她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