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嚴重?要不要換醫院?我可以透過關係找國內最好的醫生,你別哭啊,哭得我心都亂了……」
「嗚哇……」她哭得更加悲淒,不只哭出三天來的擔憂和不安,更哭出三年的幽怨和等待之苦,將積壓在心中的愁苦藉著哭聲慢慢釋放。
窩在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他結實的腰,她彷彿找到一個強而有力的依靠,慌亂不安的心慢慢平穩下來。
她感覺到他的手正輕輕拍著她的背,耳邊傳來溫柔的哼歌聲,那是她沒聽過,但是能安撫人心的璇律。
「這是什麼歌?」她依然躺在他懷裡,聲音嗄啞,但心情已平復。
他愣了幾秒才回答:「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哼出來了。」
他的人生經驗沒有安慰痛哭的人這一則,正當他也想跟著哭的時候,腦裡突然浮現這首璇律,彷彿埋在久遠的記憶裡。
「也許是小時候你哭鬧不休時,你媽哼給你聽的安眠曲。」這首璇律很能平穩情緒,她現在心情好多了。
「也許吧。」他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她的背,沒否認她的猜測。
「你竟然沒否認?!」她詫異地從他懷裡猛抬頭,瞪大紅腫的眼,望著他出奇平和的表情。
以往每次提到他父母,他的情緒總是激動悲憤,更別說要他肯定他父母曾有的付出了。
「這沒什麼好否認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他語氣平和,手還是繼續輕撫她的背。
「可是,你以前絕不會接受你父母曾對你好的說法。」這才是讓她覺得納悶的地方。
他以前只要談到父母,必定是滿心怨懟,一心只認定父母對他的傷害,不接受第二種說法,語氣哪有現在的平和。
「我已經慢慢在修正自己的想法了,雖然不可能馬上忘記我父母過去加諸在我身上的傷害,但我在努力了。」他淡淡地說。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一直希望他不再作繭自縛,淡忘過去的仇恨,放過他自己,也放過他父母,這樣對誰都好。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我想回——」她突然住口,因為她想到一個可能讓迪迪清醒的方法,雖然有些異想天開,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仍想嘗試。「你可以跟我去醫院一趟嗎?」
「當然可以。」他想都沒想就答應,雖然想不通她為何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但他絕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那就麻煩你轉回醫院,我要你看一個人。」她毅然決然地開口,不讓自己有反悔的餘地。
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間,她只擔心迪迪的身份被揭穿了,可是想到迪迪昏迷不醒的狀況後,又決定帶他去看迪迪,希望迪迪會因為想看爸爸而清醒過來,因為「爸爸」一直是迪迪最想要的禮物。
她現在方寸大亂,只要能讓迪迪平安醒來,就算只有一絲希望,她都會嘗試!
***
「他是你的兒子。」程凱璇說出這個瞞著他的秘密。
辛韜驚愕地瞪著病床上包裹著紗布,陷入昏迷的小男孩。
自從被凱璇帶進加護病房,聽了這句話後,他的眼睛就一直瞪著小男孩無法移開,腦筋一片空白。
他的兒子?
渾沌的腦正在慢慢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時之間無法相信這個男孩是他的兒子,但眼淚卻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不自覺地跪在床邊,伸出顫抖的手,想碰卻又不敢碰地停在距離小孩臉頰五公分的地方。
「他……」他表情複雜又痛苦,震驚、錯愕、受騙,不同的情緒一一閃過心頭。「你當時為什麼不跟我說?他也是我的孩子啊!」明知現在不是該計較這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
他甚至懷疑若不是小孩情況危急,她可能永遠不會告訴他小孩的存在。
「我……」她彎身握住他的手,一起觸碰迪迪蒼白無血色的臉。「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他。」
「他是我的孩子!」他不悅地說。
虎毒不食子,難道他還會加害自己的兒子不成?
「但是三年前的你,對親情並不注重,我怎麼知道你會怎麼想?」她放開他的手,站離他一大步,幽幽地說出心聲。「更何況,你對童年的遭遇耿耿於懷,無法正常面對或是管教小孩,我擔心你可能會在無意間傷害小孩。」
「我……」他頹然無語,無法提出反駁,不得不承認她的考慮不是全無道理。
對於過去,他的確無法完全釋懷,尤其在三年前,他對父母仍有深刻的怨恨,無法排除也不想排解。但這次重逢後,幾次經她善誘的開導,他心中的怨怒已慢慢消除了。
「他的名字叫程世迪,我們都喊他迪迪。」她學他跪在床邊,輕柔地撫摸兒子細小的手,哽咽地繼續說:「他已經昏迷三天了……他聽得到我們的聲音,因為每次我說到他最喜歡的東西時,他的手指會抽動……我現在只希望奇跡出現,他能夠趕快清醒過來。」
「迪迪、迪迪……」他輕輕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然後在他耳邊輕柔說話。「迪迪,爸爸來看你了。迪迪,爸爸好想聽你的聲音,你趕快醒過來吧……」說著說著,眼淚又滾落。
「迪迪,乖寶寶,別睡了,你不是想要爸爸嗎?你現在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爸爸嘍……迪迪……」她接著他的話,繼續說話給迪迪聽。
「迪迪,爸爸就在這裡,醒一醒吧,睜開眼睛看看爸爸……」辛韜接過凱璇遞來的面紙,擦掉眼淚繼續說:「爸爸今天第一次看到迪迪,可是爸爸好高興,因為迪迪是爸爸看過最可愛的小孩,我好想聽迪迪叫我爸爸呢,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好聽的聲音……」
「韜……對不起……」程凱璇淚眼望向辛韜,這是她第一次為隱瞞迪迪的存在感到抱歉。
看到他為迪迪傷心焦慮的神情,她清楚知道他會真心疼愛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兒子,不管他適不適任,她的確剝奪了他知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