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煜棠置若罔聞,冷眼看著娘親唱戲似的哭得聲淚俱下。這一套他從小到大可見多了,以前總被她鬧到心煩,也就隨她去,這回說什麼都不會再妥協。
就在這當口,伺候孫氏的婢女匆匆地進了廳內,先向坐在一旁的少爺福了下身,這才湊到主子的耳畔。
「二夫人,奴婢聽說大夫人也剛從月老廟求了籤詩回來,而且還求到了上上籤。」知道主子一定想知道,婢女立刻就來通風報信。
「上上籤?真的嗎?」孫氏差點驚跳起來,方纔的眼淚早就不見蹤影。
「回二夫人,這事千真萬確。」婢女篤定地點頭。
「月老也太不公平了,居然這樣對待我,真是氣死人了……」孫氏可不想被大房給比了下去。「萬一大夫人問起,你就說我也求到了上上籤,知不知道?」
婢女用力頷首。「是,奴婢知道。」
趁娘親一個不注意,風煜棠修長的身影已經跨出廳堂,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接著朝跟在身後的小廝比了個手勢。
「三少爺有何吩咐?」小廝上前問道。
風煜棠一臉百般無聊地囑咐。「去準備轎子,我要出門走一走。」
「是。」小廝走了。
不想又被娘親逮個正著,風煜棠趕緊加快腳步離開,只是想到剛才的對話,不禁嗤笑一聲。「要我娶個門當戶對又出身高貴的媳婦兒,好讓她有機會騎到我頭上來嗎?這輩子都別想……」
沒錯!既然要娶,就要娶個凡事以夫為天,他開口說一,絕不敢說二,他說往東,更不敢往西的女人,不要妄想跟娘親一樣操控自己。風煜棠只要想到這兒,就氣湧心頭,將拳頭捶向朱紅色的廊柱。
「可惡!」看來是不娶不行了,因為娘親是不會善罷干休,非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可,他可是很瞭解生下自己的女人。
只是該娶誰好呢?
*
京城大街也如同平日般熱絡,來往的百姓商旅如織,卻沒有人願意停下腳步,關心一下跪在牆邊的一大兩小——
一名穿著孝服的姑娘帶著兩個同樣穿著孝服的男孩,神情哀淒地跪在地上,因為他們的面前躺著昨天剛過世,卻沒有銀子下葬,只能用草蓆簡單蓋著的爹,路過的行人無不快步走過,誰也不想沾上晦氣。
兩個男孩中年紀最小的永冬悄悄地拉了下身旁的親姊姊,小聲地問:「……姊姊,還是沒有人肯買咱們嗎?」
「再忍一忍……應該快了……」楊盼弟餓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不過還是努力擠出聲音安撫才六歲的小弟。
兩個男孩中年紀較長的永春看著蓋著草蓆的父親,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爹躺在那兒好可憐,我真是沒用……」他是家裡的長子,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如果可以早生幾年就好了。
「你還小,爹不會怪你的……」楊盼弟有氣無力地安慰年方八歲的大弟,看著兩個弟弟瘦弱的身子,心裡更自責,因為最沒用的是她才對。「姊姊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幫咱們……」
就在這當口,一頂轎子慢慢地往這頭而來,坐在轎內的風煜棠斜倚著精瘦的身軀,正在閉眼假寐,恰巧有一道風吹開了深色轎簾,讓他本能地掀開眼皮,眼角就這麼覷見了對街牆邊的景象。
風煜棠用著略帶磁性的嗓音低嚷:「停轎!」
「停轎、停轎。」跟隨在轎旁的小廝連忙跟轎夫下令。
待轎子落地,風煜棠一手撥開轎簾,瞅見了對街的一大兩小,就在兩個男孩中間,跪著一名個頭有些嬌小的姑娘,只見她垂著螓首,看不清容貌,不過那瘦弱的身子不停地搖晃,彷彿隨時都會昏倒似的。
「他們是在做什麼?」他隨口問道。
小廝順著主子的目光看過去,然後頷了下首。「回三少爺,多半是死了爹娘,卻沒銀子辦理後事,所以那姑娘不得不賣身。」
「是嗎?」風煜棠瞅著他們半晌,他不是個會同情憐憫的人,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想要瞧瞧那個姑娘的長相。「你過去問她要多少銀子?」
「是。」小廝銜命去了。
就這樣,風煜棠終於看到那名穿著孝服的姑娘抬起沒什麼血色的小臉,正在回答小廝的問題,只見她除了眼睛大了點,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頭上還簪了朵白花,看起來就是一副可憐兮兮又瘦巴巴的模樣。
沒過多久,小廝回來了。
「回三少爺,那位姑娘說他們姓楊,昨天她爹病死了,需要三十兩,因為還沒付大夫診療費和藥錢,也欠了街坊鄰居不少銀子。」他據實回復主子。
風煜棠抬了下眉。「就三十兩?」對窮人來說是天大的數目,可是對自己來說是筆小錢,隨手就花光了。
「是,那位姑娘又說為奴為婢都可以,但是要連同兩個弟弟一起帶去。」小廝又說出那名姑娘開出的條件。
他有些傻眼。「難怪沒有人伸出援手,我還道京城裡的善人都跑哪兒去了。」看那兩個男孩才不過幾歲,什麼活也幹不成,還得供他們吃住,算盤珠子一打,怎麼都不划算,賠錢的生意可是沒人會做的。
小廝又彎下身問:「三少爺還要去茶樓嗎?」
「讓我想一想……」風煜棠看著跪在牆邊的姊弟三人,過了片刻,便決定揭起轎簾前去探看。
風煜棠紆尊降貴地走向對街的姊弟,也不在乎什麼晦氣,最後在他們面前站定。「聽說你姓楊?」他睥睨地問道。
「是……」盼弟已經餓到頭暈眼花,聽到有人在問,於是慢慢地抬起螓首,想要看清對方的長相,不過看到的影像都是模糊重迭的,只能從聲音來判斷大概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只要三十兩銀子就能買下你和你的兩個弟弟?」風煜棠高高在上地問著跪在眼前的姑娘,拉近距離之後,更加肯定她是個姿色普通的女人,要美貌沒有美貌、要身材更沒有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