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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上面有啥新奇玩意兒?」老人循著他的視線仰首。東瞧西瞧、左看右看,就是枯枝和烏鴉,還能有啥?

  男孩眼神未動,入魔般緊盯著。

  老人突然「啊」了聲,看出端倪了。「那只鴉叼著一顆炒香豆!」甫道出,見男孩目光一挪,他隨即跟著看去,又是另一隻叼走豆子的鴉,男孩目線又移,他又跟上,看到第三隻鴉把豆子吞進喉中。如此連動七回,每次皆能在群鴉中找到適才飛落叼走豆子的烏鴉。

  這孩子……這孩子……

  短短一瞬,如電光石火,週遭事物之起落皆在肘腋之間,他頭沒回,甚至連個眼波也未起,便已看清一切,好似這種能耐就跟呼息吐納一般,與生俱來,輕易便能使上。

  誰敢說這孩子五感閉鎖?誰敢?!

  誰要再這麼說,他姓南浦的……呃,不是,他這個住南浦的就跟誰急!

  「好孩子、好孩子,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按捺不住,老人大笑出來,因為撿到寶,太響亮的笑聲嚇得群鴉嘎嘎嘎地驚飛四竄。

  可,誰有心情理那些鴉呢?

  他志得意滿地把老臉埋進一捧豆子裡,張嘴大吃一口,還「嗯嗯唔唔」地邊嚼邊哼,做出好美味的表情,一方面示意男孩學著他吃。

  他又跟孩子槓上,結果再度小贏,只是等到男孩甘願自個兒張開小口吃豆子時,前後又過了兩刻鐘。

  「不打緊,反正我活夠本了,也閒得很,陪你耗我樂意。」老人呵呵笑。

  滿滿一捧的小炒香豆你一小口、我一大口,一下子便吃盡。

  「小子,咱來當你師尊好不好?」

  老人拍淨掌心,暗暗觀察男孩面龐,見那小小眉間已無波動,似乎不痛了。

  他微笑,蒲扇大掌覆上孩子的頭,狀似拍撫。

  見男孩沒有抗拒,他的手便從孩子頭頂的百會穴移到兩邊額角的太陽穴,再順著雙手雙足的經脈而下,越摸,神態越奇。

  收回手,他蹲在孩子面前,笑瞇的眼像兩道彎彎拱橋。

  「說實在話,你爹也是難得的武林高手,可惜他沒這福分,看不出你是塊藏在石頭裡的寶,是可遇不可求的習武美材。唉,他若肯靜下心、仔細看看你啊……反正,咱們別理他!你跟師尊走,走得遠遠的,去見識些不一樣的東西,咱把畢生武學盡傳於你,很好玩的,你說好不好?」

  男孩沒答話,僅定定瞪著老人起身後伸出來的手。

  「走吧。」老人說,玩木頭人遊戲似地定在原處,等孩子自個兒靠過來。

  他想,八成還得再等上兩刻鐘吧。

  有一坨土,那些人堆出的土,常要他喚她「娘」的那個人,她在裡面……

  嘎嘎——嘎嘎——鴉。

  香香的,豆。

  給他香豆吃的人。

  白眉。

  長長鬍鬚。

  這次只過一刻鐘,孩子就有動作了。

  「咦?」南浦散人白眉一挑,垂目看著握住他一綹長胡的余皂秋。「好吧,你歡喜便好。」他收回手。

  然後,他試著走出一步,男孩靜靜跟上,他再走第二、第三步,男孩又跟上。

  「走嘍走嘍,師尊帶你回南浦老窩去!」

  寒鴉聲不絕,一老一小在厚厚落葉上邁著慢騰騰的步伐。

  老人很有聊天興致。

  「你今年十歲,如此算來,尚小你師哥七歲呢。啊,對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你有一位師哥,他姓柳,名歸舟,咱們這就去住他的南浦柳莊。那座莊子地勢好啊,前有柳林、後有竹山,嘿嘿,皆以陰陽五行的奇術設下機關,外頭的人很難闖進的。你在莊子裡習武,專心一志,以你這等不世出的資質,半年後定有小成,三年後必有大果,十年後……嘖嘖嘖,絕對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那些陰陽五行之術,你不適合學,為師的教你一身絕世武藝,那些動腦筋的活兒有你師哥頂著呢,不怕。

  「唔……唉唉,說到你師哥啊,人家生的是七竅,他可有八、九竅,總之腦子使得特別快,可惜身子骨破敗得可以,功夫是學了些,也強,只是沒法子持久,一動真氣就萎了。往後你武術上大有成就,得記得時時護他呀,有你這個師弟,他必也歡喜十分。唉唉,只是他那身子,唉,想到就讓為師的頭痛——啊!痛痛痛……」跨得太大步,男孩不及跟上,小手卻依然緊扯他的美髯不放。

  好痛!

  真被扯掉好幾根須,眼淚都迸出了呀!

  「瞧見沒?覺得痛,就皺緊眉峰,像為師這樣。」老人側顏過來,衝著孩子皺鼻擰眉,一臉痛相。「教你的第一招,好好學起來啊!聽見沒?」

  嘎嘎——嘎嘎——

  鴉。

  香香的。

  豆。

  給他香豆子吃的人。

  白眉。

  長長鬍鬚。

  皺皺的鼻。

  白眉糾起。

  嘴……咧咧的。

  ……師尊。

  第1章(1)

  江南。清秋。「飛霞樓」。

  樓上臨江那面的一處小雅閣,紫紗簾層層迭迭掛置,通往外面天台的裡、外兩幕蒲草簾子今兒個全都放下了,即便如此,秋風仍細細地透進,拂動滿室的掛紗,紫紗於是飄蕩,如海中生波。

  疼。疼疼疼……頭疼啊……腦中也生波了。

  「夜兒,都鬧頭風了,還躺這兒?」清柔女嗓說得不以為然,話中透出明顯的憂心,說這話的美婦秀手一張,抖開一件輕軟綢被,覆住懶洋洋趴臥在天台栗木地板上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這一年剛滿十四,體態雖未成熟,但趴臥的身姿很耐人尋味,像條發懶的小蛇,自然軟綿地匍匐著,提早冬眠去了,動也不動。

  唔,她不是懶,她也想動啊,但……頭痛,痛到她連句話都懶得說……

  「哎呀,霜姨,您又不是不知,小夜兒這是舊疾了,說頭疼,也不是真犯疼,明明不疼的,全是她自個兒想出來的疼。您不讓她吹吹風,吸點清新味兒,她怕要疼得更厲害呀!」跟著美婦身後跨進天台的女子妖妖嬌嬌的,一身紅衣,嗓音溫潤柔媚,整個人像似用水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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