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皂秋眼珠湛動,靜了會兒才答:「娘……娘若在,我留下,她會歡喜。」
可是你娘親已經不在了……她沒有說出口,心頭一酸,深吸口氣平息方寸間的不適。
他這個人啊,有誰待他好,真心以待,他會很承那份情,一直記在心裡。
被他記住,便是一輩子的事,深深刻劃在他心版上、骨血裡,這是他執著的一面,也是她所喜愛的一面。
而她待他,是不是不夠好?
跟他的娘親、師尊、師哥相較,她不夠好……
「嗯……」最後,她點點頭表示明白,眸中映著青青天光,如水閃爍。
「余大哥!」伴隨那聲清喚,拱門邊探出一張俏臉。
花詠夜認得這個姑娘,她是蘇北大派「天罡門」的大小姐,喬真,年近十七,長相甚是嬌美,性子豪爽開朗,此次是跟著門主爹爹出來增廣見聞。
瞧著喬真走近,極自然地拍拍余皂秋的肩膀,花詠夜不由得挑眉……適才在堂上,他已跟人家姑娘混熟了嗎?對了,這姑娘還稱他一聲「余大哥」呢!這麼快就哥哥、妹妹起來,就說,她真被這個武林弄得頭又疼了。
她心頭堵著,有股宣洩不出的鬱悶。
更教她難受的是,她留意到余皂秋的眼神,他目中極快刷過異彩,似十分欣喜。
喬真對她展顏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她不曉得自己有沒有禮尚往來地回笑,因為此時此刻,她很難笑出,只聽到喬真說——
「余大哥,跟我來,你信我啊,跟我來你絕對不後悔。」
你信我,跟著我,聽我的話,我就待你好……
他又遇到要待他好的人了嗎?
那……那很好。
有人肯待他好,都是好的。
只是,花詠夜忽而明白了,她在他心裡,到底是可以被取代的。
「夜兒,我要跟她去。」他對她說,不僅眼發光,整張俊臉都罩著淡淡的光。
熱泉一下子衝到雙眸,她硬是咬牙忍住,對他點點頭。「去吧。」
她當真佩服自己。
花家的女兒全癡了,真動情,便癡得要命,但她一直想當「眾人皆睡我獨醒」的那一個,她辦得到的,她可以醒著感受那份痛,即便痛著,頭痛、心痛,雙眼威脅著要掉淚地熱得發痛,她都能辦到,清清醒醒。
望著他隨著喬真走開的背影,明明啞穴已解,她喉頭仍緊縮得難受。
他不再是專屬於她的余皂秋了。
她沒有怪他,只覺得……或許緣分到此,他有他的路,而她有她的。
在他命裡,她畢竟獨佔過一些時候,至於將來如何,已不是她能掌控。
順其自然……她一直告訴自己,凡事順其自然,不是嗎?
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淚珠溢出眸眶,滑落雙腮,也是順其自然……
第8章(1)
掀睫,眼前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闃暗,她還在醉酒中嗎?
身體輕蕩、漂浮、搖啊搖……不,她沒醉,而是人在船中,船行於江面,這一段水流應是湍急些。
只是,她是何時上這艘船的?
花詠夜抬手想揉揉額角,那隻手如有千斤重,她微蹙眉,徐長吸氣,留意到那股異香……原來被人下迷藥了。
她很努力搜索記憶……那日天薄亮,她獨自離開「泉石山莊」,打算繞去江北「捻花堂」與眾女會合,那幾晚,她夜夜宿於舟船上,某晚還沾了些酒上船,沒誰陪她喝,只有自個兒的影子、夏夜的月娘。
醉眼朦朧時,她聞到同樣的異香,之後意識盡滅。
她被劫走多久?已一日了嗎?
「當真拿那姑娘當條件,余少俠什麼都好說了。」
這女子聲音她聽過,想啊……花詠夜,別懶,快想……啊!是薩渺渺!
她方才說什麼……什麼少俠?
是「俞少俠」?「於少俠」?還是……「余少俠」?
花詠夜眼珠滾動,覷見牆面隱密的一角透進微光。
她幾乎使盡吃奶的氣力才翻了個身滾過去,那是個小洞眼,約銅板大小,她曾跟著七十二姝上「柳紅院」觀看五十對五十的百人「牙床大戰」,那時就躲在牆後,用小洞眼偷瞧,跟現下情況頗像,因洞眼另一端真有一雙貼在一塊兒的男女。
那男子盤腿而坐,從小洞眼瞧去,他眉目低垂,拔背收顎……很像每次共修過後,他盤坐在她身畔,打坐練氣的姿態。
怎會是他?怎會是他?!花詠夜滿心驚愕。
按理,他此時應是在「泉石山莊」,做那些讓他阿娘歡喜的事,還有「天罡門」那個嬌美可人的姑娘,他跟人家走,既然已去,怎會在這兒?
異香薰得她目力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以為很使勁了,其實僅虛弱扇睫。但耳力倒未受阻,她聽薩渺渺嬌笑又道——
「那晚在『泉石山莊』堂上,我見你手握著她,與我打過一場後,你目光急急搜尋她,當時我便想,原來你心上有人,極好、極好。」她腰帶已鬆,身上紅衫欲掉不掉,她挨近他身後,飽挺胸ru大膽壓上他的背,親匿趴著。「聽說,余少俠發了頓大火,那些武林人士賴在『泉石山莊』想親近你,你要走,他們不允,你被惹惱,一陣長嘯險些震垮整座莊子……」愉悅歎道:「我可真想親眼看看你爹和那些人當時的慘樣。」
一雙玉臂滑過男子寬肩,滑進衣襟內,紅唇在他耳畔吹氣。
「你急著要找心上人,找不到,很慌吧?我有你要的,你有我要的,我先請那姑娘上船作客,要你服下軟筋散後才肯領你過來,你眉峰不生波,張嘴便把藥全吞了,呵呵呵,所以我才說極好極好。」略頓,她的手更囂張,開始解男子腰綁。「余皂秋啊余皂秋……你應該知道,五毒教的軟筋散不比一般,藥效一起,足讓高手暫時散功,而我讓你服下的那一帖還添了某種藥性啊……」腰綁鬆解,她的手如蛇般纏著他的身軀,平貼撫摸。
簡直……傻眼!
花詠夜張口欲叫,不知是否嗅了過多、過久的異香,她喉中緊澀,幾次都發不出聲音,即便發出,亦微弱得穿不過厚重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