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夙潭審視了她一會,見她皮膚水嫩嫩的,臉圓圓的,豐盈了不少,對自己的爹沒那麼惱了。「坐到我床邊來。」他吩咐。
「啊?」
「別讓我說第二次。」
他聲音聽似一如往常的冷然,她卻全身緊繃,馬上一屁股坐上床沿,一雙圓亮的眼直視前方,不敢亂瞄,就怕看見不該看的。
他勾了勾唇角。這女人害羞得跟隻兔子沒兩樣,真不像是個寡婦。
「能寫信了?」他睇著她染上紅霞的側臉。
余系芍輕點了頭,很不好意思。習讀了半年的書,終於能寫些字了。
「那好,以後你就幫著我記些事吧!」
她聽了迅速轉過頭來,但一對上他赤裸的胸膛,馬上又慌慌張張的垂下腦袋。
「你……你讓我幫你記事嗎?」她口吃的說。
「你會讀會寫了不是嗎?」他好笑的瞧著她的反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可是……還很粗淺,是十歲孩童的程度。」她沒什麼自信。
「那就邊學邊做事,除非你想在我這繼續白吃白喝?」
這話讓她立即挺直背脊。「說的沒錯,我不能再這麼白吃白喝下去。」
她在這兒,名義上是老爺的夫子,實際上卻是成天跟著老爺讀書寫字,吃香喝辣,無所事事,唯一的苦差事,就是在晚膳後得聽老爺談「心事」,除此之外,她過的簡直是大小姐的生活,連一件衣服也沒洗過,她原本粗糙的雙手早已變得細嫩白皙,讓她常常望著它們產生濃濃的罪惡感。
「好,如果你不嫌棄,就讓我幫你記些事。」至少讓她有事做,也比較不會遭到府裡其它人的白眼,瞧不起她只是個沒用的食客。
「嗯,這次我會在京城多待些時候,等辦完爹的壽辰才走,之後我要去趟下坡城,你正好跟著我去。」
余系芍眼睛瞬間亮起來。「下坡城?」
「不想去?」他故意問。
「你真願意帶我去?」
「除非你不想去。」
「想,想去,我很想去!」她立即興奮的應道。
離家一年多了,不知家裡情況如何,娘身子可有好些?更不知同樣嫁了人的姐姐現在怎麼樣了?夫婿不在,夫家人對她可厚待?這些她都很掛心,可礙於自己是寡婦的身份,她不敢去關心,怕只會連累姐姐被夫家瞧不起,再加上自己先前過得並不好,也怕姐姐心疼,所以索性連口信也不敢托人帶回給家人,如今她在茶府,日子過得穩定平安,有機會當然想回去下坡城瞧瞧娘,打聽姐姐過得好不好。
就知道她會想去,茶夙潭唇邊忍不住浮出一抹寵溺的笑。
「說說你當初在下坡城的生活如何。」他半闔著星目,全身放鬆的要求。
見到他如此模樣,她精神也自然而然的鬆散下來。「我家就住在下坡城的老街上,家裡有五口人,哥哥老惹是生非,娘終年病著,姐姐與我同一天出閣……」
他噙著笑聽她說起小時候與姐姐到溪邊玩耍,不慎落水被路人救起的糗事,還聽她提起過年家裡米缸連一粒米也沒有,一家人跑到親戚家去乞食,以及後來她兄長惹禍傷人,逼得兩姐妹賣身嫁人,籌措銀兩讓兄長脫罪……
這些他靜靜聽進耳裡,不置一語,神情也未見波動,她說著說著,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地身子越放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
他悄悄挪了位置,不到一刻,一具柔軟身子緩緩往下落,終至垂躺在他床邊,呼吸勻順的睡去。
他如深陷泥沼般移不開目光,良久,唇畔才悠然綻出微笑,騰出自己的被子,輕輕覆在她身上,意態悠閒的跟著躺下,眼睛未闔,目光不瞬的凝望。
「東西呢?」一大清早,茶夙潭出現在爹親面前。
「什麼東西?」茶聯合心虛的裝傻。
他斜睨,「我沒什麼耐性,你最好別惹我。」
「瞧你對自己的爹說的這是什麼話?」茶聯合惱羞的扯鬍子。
他攏了攏眉頭,「還不拿出來?」
茶聯合見拗不過去,嘴唇蠕了蠕。「凶什麼凶,不過是張破紙罷了,也不想想你不在時,我是怎麼幫你照顧人的,養得白白胖胖不說,還花了全副精力去教她讀書寫字,想當年我自己讀書時都沒那麼認真用心——」
「拿來吧。」完全沒有聽下去的意思,他不客氣的直接打斷。
老人家臉上一僵,只好停止碎碎念的邀功,不情不願的走回床邊,翻開床鋪,在一堆瞧起來像是廢紙當中翻找出一紙信來。
找出信後正要將床鋪翻回,茶夙潭走了過去,抽出壓在床鋪下的那些紙張,瞧了後,面色古怪。
茶聯合見了拚命幹笑,一副做了虧心事被逮的模樣。
他怎麼忘了,這些東西也藏在這裡?這下,糗了!
「爹,這些是什麼?」茶夙潭冷冷的發問。
「就……就是讓那丫頭練習用的造句……」
「「茶夙潭是烏龜王八蛋」,這是造句?」他隨便抽出一頁紙念出上頭的內容。
老眼飄到一旁去,假裝沒聽見。
「茶夙潭不孝,不肯在家多陪陪老父!」
「茶夙潭是個重色輕父的渾小子?」
他念著手中一迭廢紙上寫的字,再翻了幾頁,眼神驀地一緊。「余系芍對茶夙潭琴心相挑、擲果河陽……你教她寫這些?」這回他愕然了。
「她得學些成語嘛……」茶聯合眼神越飄越遠,完全不敢與兒子對視。
「她知道所寫的這些字的意思嗎?」茶夙潭板下臉,沉聲問。
「我有解釋,但她大概還不是很懂吧……」一臉心虛的回答。
茶夙潭面色更顯難看。這些都是女子向男子訴衷情意的句子,爹竟然這樣戲謔那女人!他往下再翻開幾張,更火。「衾寒枕冷、趑趄卻顧?」
茶聯合聽到這兩句卻挺起胸膛,態度理所當然起來。
「本來就是,這幾句我可沒教錯,你常常拋家外出,一出門最少個把月才會回來,我與那丫頭難道不是被單寒涼,枕邊冷寂?」說著,他瞪了兒子一眼,「你拋下我這糟老頭就算了,那丫頭畢竟是女人,與你離別後會有多孤獨寂寞你不知道嗎?沒良心的!」末了還罵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