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以血淚,而非道德堆疊後的領悟,於是今日的他越是有志,也越怕失去一切……
當親眼見到福淺荷欲把白刃送進她的體內,他又有新的領悟,她是自己最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小菊……」萬俟懿沉痛的咆哮才剛出口,後頭立刻有好幾雙手摀住他的嘴,井把他往後拖。
「主公,萬萬不可!他們人多勢眾。」
「懿,冷靜點。」
萬俟非是最用力抓住弟弟的那個,因為他們已經看清楚山勢,福家兄妹帶兵眾多,憑他們這一隊人馬,要打贏得要有一個萬全的計策才行,但是現在的萬俟懿根本無法冷靜思考。
萬俟懿死命的掙扎,伸長了手去撈那個距離遙遠的女子,卻連呼喚都被人掩蓋。慌亂的厲眸注意到那雙沒有合上的雙眸似乎對上自己,也像空洞虛無的望著某處,他卻只想起她看他的眼神。
為何不讓他去?
小菊在等他,為何不去救她?
「放開我!」他用力扳開他人的手,怒吼。
「懿,別輕舉妄動!」萬俟非從身後抱拉住弟弟,否則他就要有勇無謀的衝出去。
「放開我!」萬俟懿還是只有這句,心裡想起東菊籬曾經說過的話。
儘管潮起潮落,日會蝕,月會缺……請主公記住,萬俟家的時代會來臨……
他的時代會來的。
但是沒有了她,來了又如何?
所以這就是他的結論——
「如果我死了,一切就交給大哥了。」萬俟懿的舉止倏地冷靜下來,但是渾身散發出可怕的氣息。
萬俟非更不可能放開他,「冷靜點,小菊還有救……」
「冷靜?」萬俟懿回頭,對兄長淺淺一笑,「這輩子我已經冷靜太久了,所以這一次允許我『不經大腦』吧!」
他掏出匕首,朝萬俟非劃過,萬俟非為了閃避,不得已只好鬆手,其餘圍繞著萬俟懿的人亦然。
然後,萬俟懿出了隱蔽的樹林,朝仇家走去。
「至少告訴我該怎麼做!」萬俟非阻止不了,只得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萬俟懿頭也不回,指著山頭。
舉步間,他有個願望漸漸形成。
無論她是死是活,都要再好好的擁抱她一次。
「還給我。」彷彿進入無人之地般從容,萬俟懿在福家兄妹的兵卒中站定,極為冷靜的開口要求。
福拾翠架刀,擺開陣式,卻被妹妹阻止。
「許久不見,今日再見,真令我懷疑你的血是冷的。」放下還沒達成工作的刀,福淺荷暗指他連面對趴倒在地上,無法確定生死的東菊籬都能如此冷靜,沒有表情的冷血。
「若不是冷的,又如何能殺人不眨眼?」萬俟懿淡淡的說,看也不看倒地不起的妻子。
他怕看了,便失去此刻的鎮定。
福拾翠的雙眼猙獰的凜起,「這麼說,你承認我父親是你殺的了?」
「你也殺了我的整個家族。」萬俟懿黑眸閃爍。
「是,我們是做了。」福淺荷站到兄長的面前,制止他在還沒弄清楚萬俟懿帶來多少人、是什麼情況前輕舉妄動。
他竟敢一個人從林子裡走出來,就代表他有這麼做的後盾,因為他不是個有勇氣的人,否則不會在他們殺盡萬俟家的人後,躲躲藏藏多年,不敢出來面對他們。
但是這種人最恐怖,因為他做事會有萬全的準備和鋪好的後路。
「以百餘口抵一人,可以把她還給我,結束這場仇恨了吧!」
「不,不夠。」福淺荷搖搖頭,接著目露凶光,「你可知道最讓我生氣的是什麼?是你們永遠都想著拿命抵命,但是人都死了,怎麼抵?死了就轉眼成空,只剩一個名字和石塚而已。」
「那你們又何必執著於報仇?」
「為了讓你們瞭解親人被殺的痛。」福淺荷沉聲喝道。
萬俟懿忽然眸光一轉,歎口氣,「真可惜。」
福淺荷擰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如果你認分的待在我萬俟家,我不會虧待你。可惜就可惜在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寧願放棄與我共享萬俟家的榮耀和利益,還挑錯了時機下手,如今才會留下我。」他徐徐的抬起眼眸,「殊不如你除去那多餘的百張嘴,倒是便宜了我,省得養那麼多人。」
「你到底有沒有人性?為了錢財,你連親族都可以棄之不顧嗎?」福拾翠的語氣融合了不可思議和憤怒。
「不需要的東西,再多也只是浪費而已。」萬俟懿的回答十分殘酷。
「但是你依然為了救東菊籬而來。」福淺荷沒有被他的話影響,沉著的答腔。
「沒錯,因為她對我有用。」萬俟懿亦不為所動。
福淺荷微微挑眉,接著慢條斯理的踱向他。
「淺荷。」福拾翠壓低聲音阻止。
她做個手勢遏阻,對萬俟懿沒有半點防備,慢慢的靠貼上他,一手輕撫著那張五官深邃的俊容,笑說:「我以為你不需要她了,看來現在得重新評估……當然,如果中了數箭的她還能活下來的話。」
萬俟懿斂下黑眸,睨視著她,「沒錯,我也在猜,她是否活著?如果她還活著,絕對比你有用千萬倍。」
能力被拿來比較,似乎踩到福淺荷的死穴,只見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不過隨即嗤笑一聲,「我可是不只一次使她在我的面前下跪,興許你也得再評估、評估。」
「讓我想想……」萬俟懿的視線從福淺荷的臉上移到地上的東菊籬,非常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沒錯,她仍比你還有用。」
霎時,他們刀刃相向。
萬俟懿是匕首,福淺荷是刀,相形見絀。
「激將法對我沒用。」她輕笑。
「我已經看見你額頭的青筋畢露。」萬俟懿學她的笑容。
兩個策士雖然都舉刀,卻鬥智不鬥勇,言談間或許言不及義,但緊張強烈的對峙感瀰漫在四周,所有的人都緊盯著,不敢妄動。
前人不乏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例子,現在他們眼前正在上演的就是此景。
「有人當面說過嗎?你真的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福淺荷說,似乎對和他鬥智也感到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