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懿微微笑著,「小菊一直想替我生個孩子,如果當初我不是那麼固執,而允了她的話,現在孩子應該都大了吧!」
那時候東菊籬想生的是萬俟家的繼承人,他始終在等她愛上自己,於是錯過了許多事,是不是很蠢?
萬俟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選擇不語。
其實他也明著暗著勸過萬俟懿續絃,偏偏他看了那些姑娘的畫像後,只說:「先把她們送去長孫氏,等到長孫氏因誰而倒,我就娶她。」
這要他如何再說?
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東菊籬那般為他所用啊!
兄長不說話,萬俟懿似乎也沒什麼興致,只是專注的睇視著手中的蝶形金釵。
看見它,就彷彿看見她。
「……小菊說過,金釵放在我這兒,她便識得歸途,大哥認為她真的跟著我回來了嗎?那溪水那麼的冷,她是不是還在溪裡寒得發抖?」萬俟懿喃喃。
萬俟非很少聽弟弟主動談起東菊籬,興許是他也曉得別人無法回答自己的疑問,所以不提,如今提了,真是令人備感心酸,無可回答。
這時,家僕前來稟報,「主公,大公子,前廳有長孫家派來的說客。」
萬俟非掃了弟弟一眼,見他沒啥反應,於是吩咐道:「就讓他們在前廳等,我馬上過去。」
萬俟懿沒反對,也不在意。
現在他們要來求他了,但是他想不出放過長孫家的理由。
當年房素合不也因為有利可圖,接受福淺荷的通報,掐住萬俟家的弱點不放?現在他又何需客氣?
從仇家身上吃的數敗,將來可以一一討回來……這是小菊說的,那麼他非做到不可。
「難道就不能放過長孫家?」忽然,有一道略微破碎的嗓音響起。
萬俟懿抬起頭,望著站在門口那戴著斗笠,身著成年男子的服裝卻顯得太過寬大,而瞧起來有些體虛的人影。
人影背光,面容不清。
誰?長孫家的說客?
怎麼派了一個孩子來?
「你的願望應該都達成了,還需要對長孫家如此窮追不捨嗎?」那個裝成大人的孩子又說。
萬俟懿目光溜轉,瞥見站在那說客後頭的兄長,之後又回到那人身上。
彷彿感覺到他深凝的視線,那人出聲表明身份,「我是長孫家派來的說客,希望萬俟家能停止對長孫家用兵。」
萬俟懿攢起眉頭,「你既是個說客,難道只有這句話好說?」
「沒錯。」那人微微上前一步,踏入正廳,壓低的斗笠看不見長相。
「你該知道,我萬俟家以利益為優先,什麼也沒有就要我退兵,這不是很荒謬?長孫家又怎麼會派你這種沒有辯才的人來?」
「只因為我有一著,是誰也學不來的。」那人語氣堅定,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退卻。
略略瞇起眼,萬俟懿離開主位,緩緩踱至那人的面前,「說。」
「我只懂得以命易命,雖然目前為止從沒有成功過,但是小人深知萬俟家的主公會願意收留我。」
萬俟懿頓時起疑。
那矮小的人影繼續說:「小人是個死性子,永遠也只有這招,主公要是允的話,讓我用一條命來換恩家的命,可好?」
恩家?
是指什麼?眼前的人被長孫家所救,然後篤定拿自己的命能換他不用兵長孫家……這代表什麼?
萬俟懿猛地頓住,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嚇到,不斷的瞥向兄長,只見他亦滿臉詫異,約莫和他有同樣的心思,於是數度張口欲言,卻只能瞪著眼前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人,無法將半個字化成有形的話,吐出來。
「主公不願嗎?留著我肯定是有用的。」那人終於脫下斗笠,露出憔悴但還能識得的秀容。
是她!真的是她!
雖然瘦了些,嗓子破了些,面色難看了些,但不折不扣就是他的小菊!
萬俟懿啞了,溫潤如玉的眸子死命的盯著她,風采依舊的俊容寫滿了不敢置信,遲遲無法有所動作。
東菊籬嫣然一笑,頭一次看見他外顯如此強烈的情感,曉得自己的出現帶給他激烈的衝擊,鼻子也酸了。
「小菊承諾過的,絕不比懿哥先走,所以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又回來了。如果懿哥歡喜的話,就說句話,倘若說不出話,就親手為小菊簪上那屬於我的金釵,然後留我下來,好嗎?」她握住萬俟懿拿著金釵的手,柔聲徵詢。
「大哥……」萬俟懿短促的瞥了兄長一眼。
「如何?」在一旁也忍不住濕了眼的萬俟非馬上上前,又保持幾步的距離,不願打擾他們。
萬俟懿本來是想要兄長狠狠的揍醒自己,偏偏只能目不轉睛的望著她,深怕一個眨眼,都會使這小女人煙消雲散。
他已經……失去她那麼久了呀!
「懿哥還記得那日對我說過的話嗎?現在小菊是否也能跟懿哥討那個承諾?」東菊籬舉起他握著金釵不放的厚掌,暗示的說。
小菊,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萬別放手!
萬俟懿顫抖著手,好不容易才替她把金釵簪進發裡。
「既然懿哥替小菊簪了,小菊就當懿哥不會用兵長孫家,而且從今以後到哪兒都會有懿哥牽著我的手了。」她笑彎了眼,羽睫上有幾滴晶瑩的水珠。
「我一直在等……在等你對我做出這樣的要求,如今你說了,我當然會答應的,無論如何都答應的……」萬俟懿小心翼翼的輕觸她的臉龐,任由那天的無聲雨持續在臉上下。
東菊籬用指尖承接那些「雨」,喉頭滾燙不已。
「小菊還有個老問題,但是我曾經對自己說過,這次不要答案,而是要原因。」雖然那天已經在他臉上看見了回應,但她是那麼的貪心啊!
一次也好,一次就好,多想聽到他親口對她說。
「雖然我知道小菊的老問題是什麼,但是我只有答案而已。」看見她的眼神有些黯了下來,卻還是笑著,萬俟懿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不願見到她逞強的表情,於是解釋,「因為那答案從來都沒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