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的不安全感啃蝕著她的心、她的肺、她的小腦袋瓜,她只覺得不知所措,任憑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下去。
日子就這麼在兩人各懷心思,也氣惱著對方不先示好、不溝通之下,情況變得愈來愈僵。
曾婉麗懷孕二十一周的肚子,像吹氣球般愈來愈大,今天她得做產前例行檢查,可以得知她肚子裡的寶寶是男、是女。
她雖然享有最優厚的醫院資源——是老董事長的孫媳婦,是院長的媳婦,但為了怕別人說閒話,也不想讓公婆認為她是在依仗權勢,所以她按照一般人做產檢的步驟,準時來醫院報到。
除了霍達的門診,她通常是利用霍達門診結束後才讓他幫她檢查,至於其餘的檢查,她會跟一般孕婦一樣,由霍達替她預約掛號排診。
包括抽血、驗尿,特殊的唐氏症篩檢,還有今天要做的高層次超音波檢查,她都跟一堆孕婦一起候診,並未享有特殊待遇。
在醫院,除非是有來喝過喜酒的大醫生,否則一般醫生或護士及職員並不認識她;而就算有來喝過喜酒,素顏和新娘妝的差別也很大,加上她為人向來低調,從不以霍達的太太自居,因此醫院裡有大半以上的人都不認識她的廬山真面目。
今天她被安排在早上做高層次超音波檢查,由專業的高層次超音波技術員操作,可以清楚觀察出胎兒是否有肢體、骨骼、器官等的發育異常,當然也可以清楚觀察到胎兒的性別。
這種超音波檢查,一個孕婦至少要花費十到十五分鐘,所以孕婦們必須很有耐心的等候。
曾婉麗和幾個孕婦坐在候診室,她已從十點等到現在快十一點了,當門上燈號從十號跳到十一號時,她擱下手中的雜誌,從椅子上起身,帶著忐忑不安的心,緩步走向檢查室的大門。
她堅持不要霍達陪伴,反正最後所有的產檢報告,他都會看到,她不希望因為她而打亂霍達在醫院的工作。
這時檢查室的護士打開厚重的大門,大聲喊著,「曾婉麗。」
「我是。」當她走到大門口,就要進入檢查室時,一名同樣是大腹便便的女人,在一個男人的陪同下快步走過來。
女人高呼,「我要先檢查!」
護士一臉的為難。「張太太,不好意思,請按照順序。」
「你跟她說,讓我先照,我這一等,不就要等到十二點過後,我不想等!」張太太對著旁邊的男人呼叫。
男人表情嚴厲的對著護士說:「讓我太太先檢查,她待會兒還有急事。」
「張主任,我……」護士為難的看了曾婉麗一眼。「現在輪到這位孕婦。」
張主任是醫院總務室的主任,仗著一點點的官職及採買各部門用品的權力,在老婆懷孕後,常常要特權,要求特別待遇。
「是的,現在輪到我了,我也已經等了很久。」曾婉麗笑說著,就要走進檢查室。
張太太卻拉住曾婉麗的手臂。「我有急事,你讓我先檢查!」
曾婉麗最看不慣這種沒正義的事,以她的脾氣,她根本就不會相讓。「我也有急事,請你放手。」
張太太微揚下巴,傲慢的說:「我先生可是這家醫院的主任,我本來就可以先檢查!」放下箝制住曾婉麗的手。
「曾小姐,你可以先讓張太太照超音波嗎?」護士怕張太太鬧事,後果會不好收拾,只好委婉的勸著。
「不可以!我可是有排隊的。」曾婉麗一口拒絕。
張太太瞪看著自己的先生,張主任的表情則是又臭又難看。「這位孕婦,反正現在就是輪到我太太,請你讓開,否則就請你去別家醫院檢查!」
在場的幾個孕婦都在悄悄談論,但也沒人敢仗義執言,畢竟要明哲保身嘛!
「我不讓!現在輪到我了,難道在這家醫院裡,只要有權、有勢,就可以隨便插隊嗎?」
由於曾婉麗就擋在大門口,因此張主任只好握住她的手臂,想將她往後拉,以便讓自己的老婆進入。
沒料到曾婉麗一腳已踏入檢查室,被人這麼一拉,在重心不穩之下,她往後踉蹌的跌坐在地上。
「啊……」護士發出尖叫聲,連忙彎下腰想去扶曾婉麗。
張主任也嚇了一跳,卻沒出手攙扶;張太太則是完全不管曾婉麗,趁空鑽進檢查室。
曾婉麗只覺得下腹部傳來一陣隱隱的痛意,她揮手阻止護士的攙扶,痛得直皺眉。「請打電話通知霍達,麻煩快一點。」
護士愧疚的說:「霍達醫生現在有門診,你是他的病人嗎?我先扶你起來。」
「別假惺惺了,我才輕輕的拉你一把,你就故意跌倒在地上,現在是怎樣?你以為霍達醫生會趕來處理你這種病人嗎?」張主任不滿的冷哼。
曾婉麗讓護士扶起來,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她痛苦的說:「拜託你,快點叫霍達來!」伸手想撈出皮包裡的手機,無奈一慌張,怎麼都撈不到。
護士急著說:「不行啦!霍達醫生正在門診,不然我讓人送你去急診室。」
曾婉麗忍住痛意說:「我是霍達的太太,請通知霍達……」
推人的張主任沒理會曾婉麗,在打算走進檢查室,正準備關上檢查室的大門時,倏地聽到這句話。
護士聞言也嚇到臉色慘白,再次確認。「你說你是霍達醫生的太太嗎?」
曾婉麗咬牙說:「我是曾婉麗,是霍達的太太!」
這下,護士連忙衝回檢查室去打電話。
而張主任則像是被點穴般,嚇得整個人直發抖,萬一這女人真是霍達那個沒學歷、沒地位的新婚太太,這下他該怎麼辦?
當霍達接到緊急來電,才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作五臟六腑迸裂的慌亂與駭怕,他氣急敗壞的丟下門診病人,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五樓檢查室,看著一手撫摸在肚子上,一手捧在肚子下,恐慌的臉上佈滿豆大的淚珠的曾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