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丫鬟見她不再說話,便識趣地退下了。
少夫人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服侍,即使讓人跟著也限於十步開外,不許再近。
凌清雪今天的精神不錯,難得有閒情地想到那天早晨江隨雲興奮激動地有些異常的神緒。
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在她面前,他總是一派的從容淡定,往往被撩撥得氣腳的都是她。
能夠讓他那麼興奮的事,結合他當時看自己的眼神,她心裡的不安不斷擴大。
她的身體已經在逐漸康復,必須盡快離開江家,否則便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凌清雪瞥了眼桌上的書冊,輕輕搖了下頭,從石凳上站起,直接席地而坐,內力遊走全身。
丫鬟在亭外透過輕紗看到少夫人的舉止,雖有訝異,但也只是靜觀其變。
聽說陰錯陽差嫁進來的少夫人是江湖人吶,是不是真的像傳聞中那樣來無影去無蹤,可以掌碎巨石,腿掃千軍?
小丫頭正胡亂想著,突然一道雍容身影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來到面前。
「奴婢見過老夫人。」
「少夫人在亭裡嗎?」
「是的。」
聽到外面傳來的對話,凌清雪睜開眼睛,起身走出湖心亭。
「老夫人。」她微微欠身施禮。
江老夫人對於她執意不肯更改稱呼倒也沒有太過計較,笑著打量她道:「今天精神不錯,聽人說你到湖心亭這邊來了,所以我便過來看看。」
「嗯。」凌清雪淡淡地應聲,並不想多話。
「府裡還住得習慣吧?你是北方人也許對我們這邊的飲食還不太習慣,有什麼需要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別太拘謹。」
凌清雪笑了下,「多謝老夫人關心,清雪行走江湖多年,天南地北去過不少地方,飲食習慣倒是不礙事。」
江老夫人拉過她的手,輕拍著笑說:「你這孩子,都已經是咱們江家的人了,還老這麼客氣生疏,不知道的人還當是我老太婆錯待了你呢。」
「老夫人待清雪甚好。」
「你進門至今,一直沒機會做到一起吃頓飯,我看你現在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不如晚上就跟我一道用膳吧。」
面對慈藹和善的老夫人,凌清雪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便微微一笑,點頭答應,「好。」
這天,當凌清雪走進飯廳時,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寬敞而明燭高燃的飯廳內,賓朋滿座,在她進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過來,頓時讓見過大場面的凌清雪首次有了怯場的感覺。
她看向坐在首位的江老夫人,後者正慈祥地看著她微笑,她滿腹質問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清雪啊,過來坐,這裡沒外人,都是江氏本族的人。這是九叔公……」江老夫人熱情而自然地向她一一介紹在座之人的身份。
凌清雪勢同騎虎,只能微帶尷尬又僵硬地對每個人笑笑。她在心裡想:鴻門宴也不過如此了。
這頓飯她吃得形同嚼蠟,苦不堪言。
江老夫人的用意已經十分明顯,可是,她卻仍對這樁陰差陽錯的烏龍嫁事不想將錯就錯。
晚宴之後,她清楚自己必須馬上離開江家,否則事情會益發難以收拾。
她並不想不辭而別,這樣彷彿她心虛膽怯一般。
翌日,在凌清雪尚未來得及向江老夫人正式辭行之前,她見到了江家的十位大掌櫃。
「老夫人……」她錯愕非常地看向江老夫人,向她尋求解釋。
江老夫人微笑著替她介紹,「這是江家在南方幾個大城的掌櫃,讓他們過來見見當家少夫人這是必須的。」
「少夫人好。」十個大掌櫃異口同聲道。
凌清雪面色微僵,沒有回應,只是繼續望著江老夫人道:「老夫人,您何必如此為難我呢?」
但江老夫人卻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清雪,娘知道你不懂經商之道,且習慣了在江湖上行走,但是江家家大業大,你身為當家少夫人,有些人是必須要見,有些事是一定要知道的。」
凌清雪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欲言又止,最終抿緊唇瓣一言未發。
江老夫人笑容滿面地繼續將各位大掌櫃逐個介紹過去。她吃定這個媳婦不會當眾給她老人家難堪,這才有恃無恐。
接下來,凌清雪沒再說一個字,只是點頭示意,臉上的神情不怒亦不喜,頗有幾分高深莫測,難以捉摸。
等到十個大掌櫃告退,賬房裡只剩下她和江老夫人時,凌清雪這才開口直言,「老夫人,我不管您的用意到底為何,是時候我要向您辭行離開江家了。」
江老夫人「哦」了一聲,未作挽留,臉上的笑容未變,「那一路小心。」
凌清雪微感訝異地瞅她一眼,「那清雪這就告辭了。」
「好。」
帶著一頭的困惑,她匆匆回到她與江隨雲居住的「棲雲小築」,拿了丫鬟準備好的行囊出府。
府外早有小廝牽了馬等她。
飛身上馬臨行之際,她目光複雜地回頭看了眼江府大門,然後輕叱一聲,雙腿一夾馬腹,一人一馬飛馳離去。
茶樓的茶博士正口沫橫飛地說著近來江湖最熱門的一件事。
江北凌家堡的二小姐出嫁之事一波三折,出嫁途中遭遇暴風雨失足落水,而後陰差陽錯嫁入富甲天下的揚州江家。
說的人神采飛揚,一副親見目睹的模樣,聽的人一臉興味盎然,恨不能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
而事件的主角之一——凌清雪坐在茶樓一角,用力攥緊手中的茶杯,面色冷凝。
原來,江老夫人不攔阻她的原因在此。
一個天下人都已經知道的事實,不論真相到底如何,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她——凌清雪,已經是江隨雲名正言順的妻子。
這個事實讓她惱怒不已,偏偏無計可施。
她病在江家半個月之餘,消息早已傳遍江湖,唯獨她這個當事人此時方知。她不由得苦笑。
這江家母子果然是「一脈相傳」啊!
這種情形下,她當機立斷,不回凌家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