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一開自己書房的門,就見到一名陌生的少女坐在大排書櫃前的地毯上,正津津有味的在看他收藏的歷史小說。
他輕咳一聲,那—雙倏然抬起的驚恐大眼,深深迷惑住他。
見多了洋妞的開放大膽,她的保守膽小及纖弱敏感令他著迷,原本他無意在當時接掌家業,卻因她而留下;他原想搬出大宅到市區的高級大樓居住,也因她而不搬了。
他開始變得喜歡在家裡吃飯,都是因為在晚餐時可以見到她宛若彩蝶的身影。
假日他更喜歡待在家裡,朋友的邀約一概拒絕,因為她假日都留在家裡看食潛學做菜,或種花、或看書,從不出門。
為了她,他什麼都會做,包括她苦惱於她爸爸的腎病,他也盡其所能的想辦法,不惜……
「累了吧?」夏淨而微笑向前,看著幾乎快比人還高的行李車,露齒笑道:「又買這麼多衣物給我們啊?辛苦你了。」
因為想跟他好好談清楚,她自告奮勇的一個人來接他。
他是個很嚴肅的人,她還沒想好要如何開口才不會把氣氛弄擰,如果他對自己不放手,其實她也沒把握說服他,只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
「家裡有沒有事?」兩人並肩走出機場,他如常地問。
「一切都很好。」她的車就暫停在大門口,她連忙打開後車廂讓他放行李。
他揚起眉,「司機呢?」
「今天是禮拜天,我讓他休假陪孩子去了。」她嫣然一笑。「我有事和你談談,兩個人比較方便。」
「哦?」他看了她一眼,陸續把行李搬進車箱。「很巧,我也有事和你談。」
「什麼事啊?」她扣好安全帶,熟練地打方向燈,車身滑出,跟著前頭的車駛出機場。
她原本對車子十分恐懼,是他強迫她一定要學會開車,他的理由是,學會開車會對她很有幫助。
果然,她會開車之後方便多了,可以自己接送爸爸到醫院複診、自己開車到百貨公司上班、上下課,閒時還可以載商夫人去喝茶購物,一舉數得。
「媽的健康報告出來了。」
「伯母還好吧?」她微笑道:「伯母每天早上喝一杯蔬果汁,養顏又防癌,每週還固定游泳三次,長保活力,相信她的身體一定比年輕人還健康。」上個月商夫人在美國做了一次精密的健康檢查,足足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包準有什麼小毛病都檢查得出來。
「情況很糟。」他直視擋風玻璃窗前的車流,向來冰冷的雙眸驀地閃過一絲痛楚。「我媽得了肺癌,而且是末期,只剩兩個月的生命。」
「什麼?」她訝然的瞪大眼睛,差點撞上前面的車,慌忙打了方向燈停到路肩,在這種情況下她不能開車,太危險了。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不敢相信。
對她視如己出的商夫人是個難得的好人,這樣的人怎麼會不長命呢?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事實就是如此。」初知道的沉重已經過去,現在是他面對現實的時候。「醫師說,就算開刀,存活率也很低,只是讓病人多受苦而已,不如盡量完成病人的心願,讓她好好安心的走。」
淚水迅速湧出眼眶,她感傷的低泣。「這太突然了,從沒聽伯母說她不舒服,是我們太大意、太疏忽了。」
「別哭了,當務之急,我想完成媽的心願。」
「你說得對。」她擦掉淚水,叫自己堅強。「伯母有什麼心願?」
「我們已經訂婚這麼久了,媽一直希望我們早點結婚,這是她最大的心願。」
轟地一聲,她腦門一片空白。
結婚——商夫人的心願,這……
太湊巧了,她正想向他提出解除婚約,卻……
她苦笑一記,方寸大亂,不知如何是好。
商尊浩沒注意到她的異狀,冷靜的說:「我會著手準備婚禮,病情方面我會先瞞著她,這件事只有我、尊虹和你知道,不要對外界透露,我希望媽可以開心得過完這兩個月,不要受到干擾。」
「我知道了。」
酸酸的、痛痛的情緒滑過她心間,她在心中無聲的道歉。
彎刀,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我必須這麼做,這是我唯—:能替商伯母做的事,希望你能諒解……
+ + +
暴風圈又籠罩住天邊賽車場的辦公室。
一具可憐的電話正無辜的被一名粗暴男子猛摔詢地,電話頓時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該死的!小淨失蹤了!
她辭掉專櫃的工作,連學校的課也沒去上了,手機更是永遠處於關機狀態中,而他打去商宅的電話總在管家手中被掛斷,他們的理由是「夏小姐不接陌生人的電話」。
去他的陌生人!他算是夏淨而的陌生人嗎?
見她一面竟難如登天,現在除非他當匪徒闖入商宅,否則他是到死也不可能見到她了。
這股狂風暴雨令辦公室裡的所有人都不好過,方圓五公尺內,沒人敢靠近。
「他又把電話摔爛了!」瑤瑤驚歎地向其他人報告裡面慘況,順便心疼那具她昨天才到大賣場買的電話,這已經是這兩天來,刀哥摔碎的第三具電話了。
自從彎刀又變得陰晴不定之後,只有她敢稍微靠近他。
她固定在三餐時間把飯盒拎到工作室門口擱著又悄悄走開,連提醒他吃東西都不敢。
可是今天一天下來,工作室門口堆著三個飯盒,連動都沒動。
「為什麼風子哥還不回來?他到底要去多久啊!」瑤瑤咬著指甲,無比擔心。
唯一可以平息彎刀怒火的言曜風到普羅旺斯度假去了,天邊此際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兆,只有阿奇還能若無其事的欣賞他自己拍的照片,絲毫不受風暴干擾。
「阿奇哥,你真是人如其名,非常神奇。」小俊用佩服的語氣諷刺地說,「刀哥都煩成這樣了,你還看得下去?」
阿奇看了他一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又不是我惹毛他的,我為什麼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