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離對父親其實是有許多不滿,她一直覺得父親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不僅在官場上毫無建樹,家事上也無打理之能,任由幾位姨太太在府中興風作浪,他身為一家之長,既做不到公平處事,也立不出任何威信。
當日她出走他鄉,一方面是因為家中的人事讓她不勝其擾,另一方面就是對父親有太多的失望。
但是今日父親這一聲呼喚,卻忽然觸動了她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不知怎的,眼淚一下子湧入眼眶,倏地跪下,「爹,女兒不孝,勞您牽掛。」
江冉一把扶住她,也跟著眼泛淚光,心疼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廷胤拜見伯父。」
溫廷胤忽然躬身深拜,江冉這才驚了一下,連忙看向旁邊這位氣度清華的俊美男子,「公子是……」
「溫廷胤。」他微笑報出自己的名字,看著江冉驚愕的表情。
「溫……」江冉看看他,又看看女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夏離微微點頭,「他是瀚海山莊的……大少爺。」
「夏離介紹得太生疏了。」溫廷胤笑道,「什麼大少爺,伯父直接叫我廷胤就好了,來得倉促,忘了給伯父帶一份拜禮,請伯父不要見怪。」
「哪裡哪裡,溫船王到訪,真是蓬蓽生輝啊!」江冉雖然官拜侍郎,但在朝廷中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溫廷胤卻是東嶽響噹噹的大人物,誇張點說,溫廷胤只要輕輕一咳,引起的震動都足以讓半個東嶽搖晃。
這樣的人物忽然來訪,而且和女兒的關係似乎十分親密,簡直是讓江冉驚喜交加,連忙親自將溫廷胤請進府裡。
府內的姨太太們和幾位嬌小姐知道江夏離回來了,都趕忙跑到前廳張望,見到江冉正亦步亦趨小心陪同著溫廷胤,更是加倍好奇。
「這丫頭當初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被柳家退婚,又沒臉見家人,所以才莫名其妙地跑了,一走兩年,也不捎個音信回來,現在又是去哪兒帶了個男人回來,不知根不知底的,竟然就敢往家裡領?」
江夏離依稀聽到幾聲議論,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也是有虛榮心的,當這些姨娘姊妹在說著風涼話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壞笑一下。
一位姨娘拉過她,故作關心地問:「夏離,這位公子是誰啊?」
她故意神情淡然地回答,「是我的未婚夫。」
姨娘馬上驚詫地怪叫,「幾時定的親?怎麼也沒聽你爹說過?」
「還沒有來得及稟報父親大人,今日就是特意回來看望父親,順便告知這件事的。」江夏離的態度依舊淡然。
其他幾位姨娘也跟著大驚小怪,「天啊!你們竟然私定終身?這種大事怎麼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離啊,就算柳家不要你,你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在外面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就把自己嫁了啊!」
她冷冷的一笑,「多謝各位姨娘操心,不過這是我的事,我想我自己能做得了主,而且爹也不會反對的。」
此時,趙靜雪也得到消息趕來,嬌嬌怯怯地喚了一聲,「夏離,你回來了?」
江夏離回頭看著過去的情敵,以前對她或許曾有過幾分怨恨,幾分可憐,但是現在,這些複雜的情緒都漸漸淡去,她只是微微點頭一笑,「靜雪,好久不見,聽說你的大婚之日快到了,可我還沒來得及為你備下一份厚禮。」
「你回來就好,否則我心中一直有愧……」趙靜雪緊緊握著她的手,「我……我和舒桐說,若你不嫌棄,我其實願意做你的妹妹,和你一起……」
「你本來就是我的妹妹啊。」江夏離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你就別多想了,好好過你的日子,我現在過得也挺好的,你沒有半點對不住我。」
趙靜雪惴惴不安地打量她,「可你當初驀然出走,一走就是那麼久……」
「我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不想再關在這府裡一輩子,僅此而已。」她偷瞥溫廷胤那邊的狀況,只見父親一直和他說話,父親對他的態度簡直不是普通的客氣,根本近乎謙恭了。
她反而不習慣這樣的父親,心中不免又有幾分酸楚。父親這一生都希望能往高處走,奈何無財無勢、朝中無人,好不容易想借助她和柳家的婚事,幫助自己往上爬,結果又被趙家人捷足先登。
現在溫廷胤的出現,猶如將一個黃澄澄的大金元寶突然砸到他眼前,不把他砸得樂暈才奇怪呢!
可是,溫廷胤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看著他和父親應對自如,從容瀟灑,她甚至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幻想--若他真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對自己何嘗不是一樁美事?
既可以在眾親友面前揚眉吐氣,這一生也不用再擔心會孤獨終老,或者被草草許配給某位不知道底細的公子哥。
但是啊但是……這樣的美事又豈會落在她的頭上?溫廷胤在她眼中,絕不是個願意犧牲自己而救助無關人士的英雄俠客,現在他不惜犧牲自己要替她掙回的,難道僅僅是她丟掉的那一層薄面嗎?
傍晚,江冉堅持要留溫廷胤在府中用膳,他借口還有要事要忙,便帶著江夏離走了。
她看到姨娘們的眼中充滿鄙夷和不解,顯然是在唾棄她還未成婚,就與男方如此出雙入對,甚至公然住進男方家,大概自己臉上已經被那群女人印上了「寡廉鮮恥」四個字吧!
準備上馬車時,江夏離低聲問:「我已經陪你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戲,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我身上打什麼樣的算盤?」
「如意算盤。」溫廷胤拉著她進了車廂。「剛才你那些姨娘肯定為難你了吧?你沒有告訴她們我是誰?」
江夏離歎道:「讓我怎麼說呢?我都不知道你除了是瀚海山莊的大少爺之外,還能是我的什麼人?溫廷胤,我承認,若說出你的身份,我必然大長面子,也能一吐多年來的怨氣,可我又不是傻子,你認識我才幾日,我既不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也不是讓你可以倚重的大戶千金,最要命的是,我現在還有官司在身,怎麼可能做你的未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