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元讓在老曹的幫助下,踏上了比其它馬車都還要高的階梯,進入馬車,滿心驚奇的坐進軟綿綿的靠枕裡,陌生卻舒服的感覺令她有些緊張,差點忘了手腳該怎麼擺放,雙眸無法控制的轉動,不斷的打量這看似不實際,其實恰到好處的裝飾。
「從你的表情,我很難不懷疑你沒坐過馬車。」凝視她片刻,山無陵像是有重大發現般宣佈。
「我坐過,但是沒坐過這麼舒適、漂亮的……」她分神覷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說自己家的馬車既小還會漏水,即使他早已瞭解翁氏的困窘。
他似乎很習慣他人欽羨驚艷的眼光,嘴角噙著貴族般輕鬆閒逸的痕跡,反而她還比較像個鄉巴佬。
「我們要去哪兒?」翁元讓忽略這點,問出心中的疑惑。
「去看看我將來無法回收的損失有多大。」山無陵惡意的嘲諷。
她想了一下才領悟,驚喜的問:「要回翁氏?」
「要回翁氏……」他有趣的重複,隨即不悅的說:「對我而言,那裡可真是往事不堪之地,倘若可以,我一輩子也不希望對那個地方用上『回』這個親密的字眼。」
翁元讓當做沒聽到,綻開興奮地笑容,「謝謝,謝謝。」
「你的愉快對我而言,真像一記巴掌!」他輕嗤,「也罷,早點瞭解情況有多悲慘,才能思考補救之道。」
心中一突,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會不會到時候反悔?」
唔……也許不該讓他到翁氏,畢竟爺爺也不會希望見到他,否則又怎麼會要她自己去求親?
「在你讓我見了那麼美好的景色後,這些就當做你的價值,我從來沒有到嘴邊的肉卻不吃的習慣。」山無陵老練放肆的視線在她完全掩蓋了曲線的身軀上下來回,「相同的,如果你反悔,我會掐死你。」
翁元讓小臉一紅,不懂自己明明包得緊緊的,為何仍有被一眼穿透的感覺?
「我才不會後悔。」她小聲的辯白,莫名的害怕他聽見之後會誤會自己話中有話。
「那最好不過。」他沒有收回目光,話鋒一轉,「這衣服穿起來舒服嗎?」
這是他特別找人訂做的,她穿起來就像是他好生拳養的金絲雀,動人而又尊貴。
她遲疑了片刻,老實回答,「不怎麼舒服。」
「很好。」他愉快的笑道,「越不舒服的衣服,穿起來越好看。」
翁元讓無法反駁。
穿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好看,她不清楚,不過衣服本身確實美得使人驚歎,然而這身裝扮是真的很不舒服。
這是她頭上第一次插這麼多鳳釵花簪,也是第一次脖子上戴那麼多珍珠瑪瑙,每次呼吸若不吸大口一點,壓根兒撐不起胸前的重量,脖子也快要跟腦袋分家了。
「我是不是能拿幾串項鏈下來?」她說話的氣息不太穩,似乎真的重到呼吸不過來。
「為什麼?」山無陵稍微傾向她,修長的指頭按上那一顆顆圓潤的白珍珠。
眼睜睜盯著他接近,和前一晚的氣息不同,今天他身上的香味更濃了些,卻不令人討厭,很好聞……翁元讓一時有些迷惘,深深吸氣,想知道那是什麼味道。
「你不喜歡?」
慢了半拍,她不自在的說:「我……不習慣。」邊往旁邊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怎麼會不喜歡?這些東西拿去賣了、當了,都能換到大筆銀兩,怎麼可能不喜歡?
「別拿下來,以後你就會習慣。」他的語氣可不是在哄她。
「噢……」她低歎一聲,稍微調整被他碰過,殘留指溫的珍珠項鏈,更加專注在呼吸方面,以免不小心岔了氣。
「別摸了,否則珍珠都被你摸黑了。」山無陵研究她不舒服的表情,卻沒有允許她拿下來的意思,反而如是說。
「有嗎?」翁元讓驚問,隨即低下頭去瞧,害怕自己真的弄髒了,也賠不起。被他一說,好像真的有點灰灰的,她懊惱的問:「珍珠能洗嗎?」
出生後不久就家道中落,她有記憶的生活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貴重物品,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山無陵聽著她有趣的提問,「反正那已經是你的,弄髒了也是你的損失。」
「你要給我?」她略略瞠大眼,一絲絲光芒滲進其中。
「如果你還給我,我也用不到。」他嘲弄的揚了揚嘴角。
「謝謝。」她鬆了口氣,短暫的笑容又點亮了那張原本就出色的臉蛋,不過本人好像並沒有出現。
「你怎麼老在道謝?我看你改姓謝,叫謝元讓好了。」山無陵花了些時間凝視身側的小女人,並伸手調整她頭上已經夠完美的花簪。
這舉動有種特殊關係之間或有一定牽絆的兩個人之間才會有的親暱,無端令她的胃翻滾一股緊張的酸液,整個胸腔像是被掏空,期待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填滿。
「我是跟你道謝,應該是你要姓謝。」她含糊不清的回答,同時煩躁的推開他。
「倒是耍嘴皮子了。」山無陵慢條斯理的撤回手。
翁元讓縮到座位的角落。一手無意識的撫摸柔軟的野獸皮毛,沒有看他,也不答腔。
他似乎不怎麼介意,也靜默不語。
她稍微推開雕花精緻的車窗,臻首輕靠在窗沿,漫不經心的瞄了幾眼街景,全身的感官卻都在隔壁那個男人的身上。沒有多久,像偷兒般的視線有悄悄的溜到他身上。
她很少獨自跟男人相處,而且還是在這麼狹小的空間。這種親密在她所受的教育中是罪孽深重的,未出嫁的姑娘雖然可以做很多事,但是她的家族不興這套,家中長輩嚴格控制她和任何同輩的男人見面。所以當這樣的事情突然被允許之後,她馬上明白家裡的情況是不能再拖了。
但是,她並不會因此就突然學會如何和一個近乎陌生的男子相處。
而且每當山無陵靠近她,那種不安到極點,胃部揪緊到令人瘋狂的弔詭不適,她實在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