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笑了。「放心吧,醫生,我保證這次不會再耍賴了。」
「那就好。」老醫生這才舒緩眉宇,在電腦病歷上做紀錄。「藥還夠用嗎?我幫你再開一些吧。」
「嗯,好啊。」
「還有,在開刀前你要多休息,別讓自己太累,也要注意保持平靜的情緒。」
怎麼正好都是她做不到的呢?
許多情自嘲地牽唇。她現在在咖啡館當小妹,怎麼可能不勞動?面對一個恨著她的男人,又怎能讓情緒平穩?
「你不要告訴我,你還是像以前那樣沒日沒夜地工作。」老醫生見她不吭聲,警覺地盯她。「你不是說你把工作辭掉了嗎?」
「是辭掉了。」她點頭。
「所以你這個月應該會保持放鬆吧?」
「我盡量。」
「你說你想處理的事情呢?辦得順利嗎?」
「嗯,這個嘛……」許多情眨眼。「本來情況不太好的,不過這兩天好多了。」
「那太好了。」老醫生其實不明白她到底要處理什麼事,但仍是表示理解地點點頭,由於這是一場艱難的手術,他很贊成她在開刀前了卻未完的心願。「對了,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李阿春的女人?」
「李阿春?」許多情愣了愣。「她怎麼了?」
「她最近也在這家醫院看病,我聽她的主治醫生說,你在她兒子的醫療賠償官司上出了一些力,她好像很感激你,一直透過關係想找你道謝。」
「那沒什麼。」許多情搖搖頭。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必告訴她怎麼跟你聯絡嗎?」
「不用了,我不覺得那種事有什麼好道謝的。」她不以為意地推辭。「倒是有件事我想請醫生幫忙。」
「什麼事?」
許多情微笑地遞出一封牛皮文件袋。「這個,請你幫我收著。」
「這是什麼?」老醫生疑惑地接過。
「裡面有一封信。」許多情解釋,微微斂下眸。「如果我手術……沒成功,麻煩你幫我寄出去。」
所以,這算是遺書?
老醫生驚駭,頓覺接下的是某種重責大任,他怕自己擔不起。
「對不起,醫生。」許多情懂得他的為難,輕聲道歉。「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了。」
這麼淒涼?
老醫生默然,打量她顯得蒼白的容顏,這是個美麗的女人,卻很孤獨,從第一次她來找他看病,便一直是一個人,不曾有人陪伴過她。
他猜想,她的家人也許都不在了吧?只是他沒想到,她連個能陪她一起克服病痛的朋友都沒有。
「好吧,那就這樣吧。」他慈藹地點頭。「你回去也別想太多,盡量去做你想做的事,總之我們醫療小組會盡一切努力,讓手術圓滿成功的。」
「那就謝謝你了,醫生。」許多情甜甜地笑,自從得知自己必須開刀後,她總是以笑容面對每個人,唯有在獨處時,才會偶爾偷偷流淚。
她想,自己得堅強一些,堅強的人才能戰勝病魔。
「那我先走了,醫生。」她翩然起身。
「記得有什麼不舒服,隨時打電話給我,快開刀了,一定要注意自己身體情況,知道嗎?」老醫生最後叮嚀。
「是,我知道了,謝謝醫生。」許多情誠懇地道謝,想自己終究是幸運的,碰上一位關懷病人的好醫生。
她拿了藥,離開醫院,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天邊抹著朦朧暮色,夕陽西沈,城市裡氤氳著淡淡的哀愁。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她忽然想起這首古詩,接著,不禁好笑地搖頭。
像她這種勢利的女人,實在不適合做如此詩意的感歎。她從小就不喜歡那些無病呻吟的文學,像法律或經濟這類實用的學問才是一個人的生存利器。
一直都是這麼走過來的,只是臨到了生死關頭,心境卻好似起了變化,對過去的許多事,都感到後悔,最悔恨的,就是不能對那個自己深深傷害的男人好好地說聲抱歉。
到現在,她還是不能坦然跟他說,因為害怕他會追問原因,而她會控制不住自己,軟弱地崩潰。
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崩潰。
許多情澀澀地苦笑,在站牌前等公車。剛坐上車,手機鈴聲便響起,她盯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有些驚愕。
遲疑幾秒後,她接起電話。「喂。」
「多情,是我艾裡啊!最近怎樣?還好嗎?」耳畔傳來的男聲,熱情得令她莫名其妙。
她不愉地蹙眉。艾裡是她前老闆,曾經拉拔她成為事務所唯一的女性合夥人,卻也是他,無情地聯合其他人斗走她。
「有事嗎?」她語氣冷淡。
「噯,你該不會還在為事務所開除你的事情生氣吧?我們也是不得已,誰叫你得罪了公司最大的客戶呢?別生氣了吧,你也知道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有權有勢的財團說話就是大聲啊!」
「我沒生氣。」她冷靜地回話。她早料到自己得罪大客戶不會有好下場。「我只是覺得奇怪,你這個大忙人怎麼忽然有空打電話給我?」他們的交情沒好到他特意來安慰她吧?
「哈哈∼∼是這樣的,我們想問,如果有機會,你想不想回事務所?當然,還是給你合夥人的職位。」
他瘋了嗎?無緣無故幹麼對她示好?
「不是說我得罪了公司最重要的大客戶,一定得開除我嗎?」
「當然,不是完全沒條件的。」
她就知道!許多情冷哼。「你到底想怎樣?」
「你應該知道吧?你離開以前,我們剛好接了個大案子,有個客戶想開發一塊土地。」
「嗯,我知道。」她瞇起眼。「不過那件案子應該不關我的事吧?我從一開始就沒插手。」
「是啊,你開始是沒插手,不過現在,你倒有個很好的機會能幫忙我們的客戶。」
「什麼機會?」
「客戶在收購土地時,碰到一點困難,有棟舊公寓的房東一直不肯將土地脫手,那塊地不大,卻很關鍵。」
她沉默,隱隱覺得不妙。
「那棟公寓的房東很神秘,一直以來都是委託律師代理,幫他處理各種問題,我們透過律師想約他出面談判,但怎麼樣都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