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芊茉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當她睜開眼,彷彿作了一場夢,她覺得迷惑,這不是她的房間,還有蕭哥哥為何站在床邊,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盯著她?「哥?」
「喪禮三天後舉行。」他沒給她緩衝的時間,一開口就說明了事實。
一句話粉碎了她最後的期盼,原來這不是夢,媽和蕭爸真的走了,她變成了孤兒,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長,她卻沒有家了。
他避開她絕望的眼,繼續就事論事道:「我爸最近找了律師要改遺囑,但還沒定案就出車禍,因此依照原本的遺囑,全部財產都由我繼承。」
「喔。」她對此沒什麼感覺,偷來的東西遲早會被收回,經過這一切,她終於長大了、懂事了。
更何況,再多錢也買不回她的母親,迷糊天真的媽媽、溫柔可愛的媽媽、到處放電而不自知的媽媽,那個傻女人就這麼離開了,唯一的安慰可能是蕭爸爸陪在身旁,如果他們一起升天了,跟她的父親碰面了,是不是又要開始你爭我奪、爭風吃醋?
想到那畫面,她忽然放心許多,無論媽媽在哪裡,總會有男人搶著愛她的。
「你才十五歲,直系親屬都已過世,以後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喔,原來還有現實生活要面對,打擊太大,她什麼都忘了,望著這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她使出僅存的一點力氣說:「哥,你可以養我到十八歲嗎?等我上了大學就去打工,我盡快讓自己獨立,請你照顧我到那時候好嗎?最多到我大學畢業,我一定不會再麻煩你了。」
室內安靜了幾分鐘,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彷彿想探究她是不是說真的,最後他歎口氣說:「只要我有飯吃,你也會有飯吃,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謝謝哥,喪禮上我不會再暈倒了,我不會給爸媽丟臉。」哭也沒人疼了,眼淚該收好才是。
他點個頭,沒說什麼就轉過身,離開時輕輕為她關上房門。
她閉上眼,聽到關門的聲音,彷彿童年也被關在門外。
升上高中的許芊茉變了很多,原本她開朗隨和、人緣極佳,現在她沉默寡言,黯淡得像個影子,外型秀麗卻是個木頭美人,對一切都反應遲鈍,毫無過去的神采飛揚。
她的功課退步了,她不在乎,但有人看不下去,那是向她表白過的班長,現在也擔任班長的宣家揚。
這天上午,老師公佈的段考成績,午休時間一到,宣家揚拿到便當和筆記本,二話不說走到許芊茉桌前,眼神一揚,前座的同學就大方讓了位。
他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坐在她對面直接宣佈:「許芊茉,我們一起吃飯。」
每次看到這男孩,許芊茉就會想到畢業典禮那天,她上台致詞,媽和蕭爸多麼高興,後來一家人吃飯多溫馨,因此她對他多了份溫柔,不想拒絕得太難看。
「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儘管說。」
「我沒事,謝謝你。」再大的傷口也要自己癒合,但她感謝他的真心,班上有很多同學也是從國中就認識的,卻沒有人敢當她的面這麼說。
「這是我整理的筆記,我已經多印了一份,你不用還給我,不嫌棄的話就參考一下。」
她打開筆記本,裡面有工整的字跡和手工畫線的表格,連老師常設的陷阱題都標出來了,對此她卻只能虛軟一笑。「抱歉,我沒力氣看。」
「沒關係,慢慢來。」他並不勉強,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兩人在沉默中用餐,她的食慾很差,他也沒勸她多吃,直到鈴聲響起,他收好便當盒,站起身說:「放學的時候我陪你一起走。」
「我家的司機會來接我。」她這話不是自抬身價,在這所私立貴族學校,幾乎人人都有司機接送。
「我也是,我只是陪你走到門口。」他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轉身走回自己的位子。
從這天起,宣家揚成了許芊茉的護花使者,他為她整理筆記,陪她進進出出,從不要求她改變什麼,老師們一開始很驚訝,後來也見怪不怪,像班長這麼穩重的孩子,想作怪都很難吧。
許芊茉對此不冷也不熱,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時間,至少目前她仍在療傷中,真想問問別的孤兒是怎麼熬過來的?她身旁沒有這樣的人,只有自己一步一步摸索了。
十一月的某一天,天空灰暗,空氣干冷,放學後宣家揚陪許芊茉走向校門,兩人都不說話,這是她不排斥他的最重要原因,他瞭解她對安靜的需要。
如同往常,一整排私家轎車停在校門口,許芊茉抬頭望去,卻找不到熟悉的司機大哥。
「許芊茉,你家的司機怎麼沒來?」宣家揚也發現了這點。
她視線一轉,看到一台黑色吉普車,心頭忽然一跳。「呃……今天我哥來接我。」
宣家揚點點頭。「那就明天見了。」
「嗯,掰掰。」
簡短告別後,她走向那台黑色吉普車,自己開門坐上副駕駛座。「哥,你來了。」
兩人上次碰面是在喪禮上,應該有三個月了吧?她一眼就看出他瘦了,鬍渣沒刮乾淨,領帶鬆垮垮地垂在胸前,一副頹廢消沉的樣子,這也難怪,他心裡一定不好受,蕭爸是那樣豪爽又可愛的人。
一時間她有種命運共同體的感覺,他們原本是兩個陌生人,卻一起經歷了同一種悲傷。
蕭毅廷發動引擎,不動聲色地問:「剛才跟你說話的那個男生是誰?」
「我們班的班長。」她有點想笑,怎麼聽起來像家長的質詢?他當真把監護人看得這麼嚴肅?
「就是在畢業典禮告白的那一個?」
「哥你的記憶力真好。」天才就是天才,過目就能不忘。
「你還小,不可以交男朋友。」
「放心,我不會的。」
他聽了鬆口氣,眉頭也不皺了,一路上兩人沉默卻不覺得拘束,過了十幾分鐘,她愣愣的發現這不是回家的方向,才打破沉默問:「我們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