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半畝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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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那些人當他是孩子,沒把他放在眼底,他都無所謂,可是他們忘記逼虎傷人這句話,他們謀殺了他的父兄,殺了他娘親,趕盡殺絕了他們那一房。

  消息傳到他耳裡的時候,那個年少輕狂的花花公子也跟著死了,昔日的放蕩不羈劃下了句點。

  書輕淺的屍骨未寒,他救不了她,就連送她離開的最後一程也被迫缺席。

  他恨這些人,恨他們讓自己在剎那間變成孤兒。

  他恨這些人,恨他們殺了書輕淺,害他一無所有。

  他一回到五陵城便直撲自家,血洗滿門。

  王家、離府、慎門還有星家都是他的勢力——尚未崛起的新勢力。

  經此一役,整個五陵城的權力結構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好幾個家族的年輕人提早接手了家族中的大權。

  他是大權在握了,上上下下沒有人敢小看他,他的話就是命令,可是這權力能給他家人的溫暖、能給他支持、能讓他回到以前嗎?

  他孤伶伶一個人。

  一年過去,又一個夏始春余。

  夜色裡的後家書房。

  「今日就到這裡,東西放下,下去吧。」聲音淡然,平穩低沉,不知為何卻讓人後背生寒。

  「主子,都子時了,您也該休息了。」 年輕管家遲疑了下,躬身出門,細心的關上了門。

  後王孫恍若沒聽到,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帳冊,他運筆如飛,隨著更漏流逝,當他再度抬頭已經快接近寅時。

  檀香獸爐裡寧神靜氣的香料已經燒盡,只殘留淡淡餘韻,房外不敢鬆懈,值夜待命的丫鬟們沒有他的命令,沒人敢進來更換香料。

  他扔了筆,掌心貼著紅木桌面站了起來,沒有一絲遲疑的打開書房的兩扇門,不是回自己的寢房去,他經過庭園、遊廊,在不停的轉折中,在守衛視而不見中走出了自家大門。

  「唉,又出去了。」角門閃出的屠管家手裡抱著黑色的大氅。

  堆積如山的工作依舊關不住家主。

  「屠管家,我會跟上保護爺回來的。」訓練有素的長隨小方,一板一眼的說。

  「這是爺的大衣,帶上吧。」

  「爺……這樣會出事的。」他支吾。

  「多嘴!」

  小方也知道自己多嘴了,接過大氅,躍上牆頭,靈活的身子很快消失在月色和屋瓦之間。

  管家歎氣,轉身回大宅。

  家主的病是府中的禁忌,是完全不能碰觸的部分。

  一年來,情況更是變本加厲,身為管家的他無法可想,只能派人跟著,但是派出再多的人也沒用,他們的下場通常都是被主子甩掉,要不就被斥回。

  沒有人知道看似花心的後王孫,其實純情、感情不肯輕易給予,一旦認定一人,便心志專一,再不肯動搖。

  他這輩子見過許多如花般的女子,入眼的多,入心的少,唯一想娶進門的,只有一個書輕淺。

  可是,她死了,他常常覺得心痛,痛不可言。

  他還記得很清楚,那個對說喊著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你的她……

  可如今想起來卻像一個極其遙遠的噩夢一般。

  她的死在大家的心上都劃下傷痕,他身邊的人傷的傷,走的走,他自己也覺得生命可有可無,誰要誰拿去好了。

  他憑什麼還好端端的活著,憑什麼原諒自己?他必須做點什麼來遺忘過去。

  那人前人後極力掩飾的巨大傷痛和混亂,只能在夜深人靜的荒涼裡獨自收拾。

  若是收拾不了呢?

  那就瘋癲了吧。

  ***

  天還黑著,書輕淺就起床了。

  手腳一離開被窩,即使快手快腳地套上襖子,穿上白棉襪子,全身包成粽子,口中呼出的氣還是冷得冒煙。

  用井裡汲起來的水漱洗,很好,這下最後一條瞌睡蟲也成功地被她消滅了。

  都一年了,真不可思議,想不到她能在五陵城撐過來,還養活了一個弟弟。

  要不是有那一百兩銀子……說到底,她還是利用了大哥的人脈。

  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利用武林盟主妹妹的名義,編了一套活靈活現的說辭去向武林盟的支會借錢,其實也算不得說謊,她的上輩子的確是玄蒼的妹子。

  江湖人就是爽快,雖然看得出還是懷疑,但是見她立了字據,寫了切結書,就給了一百兩銀子。

  膽大的恣意妄為後,她揣著救命錢連夜帶著蕭融搬家。

  她用那些錢買了屋子,一間小廳,一間裡屋,一間斜頂堆柴火的小倉,一塊荒蕪的菜地,一口水井,井邊還是一道絲瓜架子,雖然還是寒酸,起碼遮風避雨不成問題了。

  對銀子的來路她絕口不提,蕭融也沒敢問。

  兩個互相依賴取暖,居然度過了一個四季。

  「蕭融,咱們今天不做飯,我去巷子口買豆漿油條,馬上就回來,你可別賴床了,等會兒上學要遲了。」昨夜回來晚了,還是領到工錢,今兒個就偷懶吃點好的了。

  「欸,我起來啦,我才不像姐姐會賴床。」裡頭傳出蕭融的聲音。他一向是好孩子,該睡就睡,該起床就起床,一絲不苟。

  這一年蕭融瘦巴巴的身子長了肉,人也像抽高的穗子,就是吃得多,順便多帶兩塊烙得焦香的醬肉餅子回來好了。

  書輕淺打開家門,小門才開,她就往後退了一步,皺眉咬唇,「這誰啊,喝了酒不回家去,真會挑地方躺!」

  清淨小巷家家戶戶關得緊,那人披散著發,就趴在台階上,一身衣料看起來極好,但是人一動也不動,不知死活。

  「啊喂,你醒醒!再躺下去會死的。」書輕淺用腳踢他。

  再踢一腳,還是沒有動靜,沒奈何,她只好上前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人翻了過來。奇怪,沒酒,不是酒鬼,難道是病了?

  她順手拂開他臉上的亂髮,這一看卻呆住了。

  「蕭融,出來幫忙!」她朝裡面喊,她可搬不動一個大男人,把弟弟喊出來也算一份力氣。

  幾乎比一年前多出一個頭來的蕭融踏出門檻就看見門口的景象,他搶上前問:「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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