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在宮中處理朝務。」
「混賬!」
「皇上,宮中不能無人主持大局。」上官凌淡淡開口。
這是李彧炎自己定下的律法,一旦皇上不在宮中,便由手持鳳銜月環的皇后主持,再不然就是同為一品的宰相和國師共同持政,如今上官凌駐守砂河,宮中自然是交由段詢處理。
當然李彧炎也極為清楚這一點,只是由於事發突然,被憤怒和擔憂擾得忘了這檔事。
天氣已開始由秋轉冬,雪也由霰雪轉為大雪,砂河更是漸漸結凍。往北的山林之間更有刺骨的暴風雪,怕冷的她要怎麼撐過這麼酷寒的天候?
更何況,打從翻船至今,她已經失蹤七日,這麼長的時間,她還撐的下去嗎?
何況她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難道說,她真的已經……
「凌,你可有占卜?」他急問,緊抓最後一線生機。
凌的卦象奇準無比,只要佔得出她的去向,必定能找到她。
「……卦象模糊不清,難辨其意。」上官凌委婉道。
事實上,他根本卜不出結果,不管試幾次,結果都一樣,似乎是在那天額上受傷之後,他的占卜能力便大不如前。
李彧炎怔愣地瞅著他,隨即緩緩垂斂長睫,像是在尋思什麼,好半晌之後,啞聲低哺,「可有瞧見鳳凰降臨?」
上官凌皺起眉。「該是沒有,要是有的話,就會聽見附近村民說起。」
「那就好,那就好。」他緩緩勾笑。
「皇上?」
「乘鳳凰降世,乘鳳凰而歸,如今鳳凰未降臨,就代表小滿兒肯定還活著……或許,她只是想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他黑眸渙散,逕自推論。
上官凌微詫地注視著他,接著面露擔憂,「皇上怎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嗎?當初是你父親這麼告訴我的。」
他攬眉回想,這才想起在小滿的滿月宴上,父親為了隱瞞她額面刺青的真正用意而隨口編的說辭,想不到彧炎竟記到現在。
可如今,該告訴他鳳凰降世根本不會帶走小滿嗎?
「不是嗎?」沒得到他的肯定,李彧炎緩緩抬眼,等著他的答案。
「……是。」
「那就對了,所以……小滿兒肯定沒事,就算翻船也無礙,她懂泅水,所以極有可能她是擔心生下的孩子會有月牙印,才只得找一個地方躲起來罷了,所以卦象不明。」他逕自說著,微微勾笑,目光落在手中的鳳銜月環,眸色愈發危險。
「……這傻丫頭,朕跟她說過多少回了,朕要替她打造一個不視玄人不詳的皇朝,她怎麼就不信?非得要丟下朕給的鳳銜月環離開……」
上官凌濃眉蹙得更緊,看著他唇上詭譎的微笑,胸口一窒。
「又想要逃離朕了嗎?她忘了不管她在哪兒,朕都能找到她嗎?」李彧炎唇上抹笑,眸色卻冷如霜雪,只見他突地抬眼,重喝一聲:「搜!從砂河南北段,東西兩岸方圓百里內,給朕搜!」
「遵旨!」營帳外的傅尋樺聞聲接令,隨即開始調兵遣將。
「皇上,你……」上官凌關心地走向前一步。
「凌,」李彧炎出聲制止,恍惚的眼直睇著他,「你說小滿兒可愛朕?」
上官凌眉眼一凜。「皇后的心意皇上至今還存疑嗎?她一心只為皇上,要不是這一份情,她又怎會為了皇上被封入石棺、埋入黃土底下,還掙扎著活了下來?」
「那你說……」李彧炎痛苦地扭曲了臉。「她為何要丟下朕?」
是他做的不夠好?所以她丟下他了?這傻瓜總怕牽累他,總是想逃,總是不信他……
這人……瘋了麼?上官凌難過地抿緊唇,說不出話,因為不想面對小滿的死,所以他寧可假裝她只是逃離他?
這麼想,會讓他心裡好受一些嗎?
「……皇上,臣會持續觀象卜卦,定找出皇后下落。」最終,他只能這麼說。
卦象會因人的際遇有所變化,說不準只要他多卜個幾次,就可以占出小滿的下落……假如彧炎可以用謊言欺騙自己,他也可以如此相信著,一併騙自己。
「好,很好。」李彧炎驀地勾笑,輕拍他的肩。「沒事的,這回將她找回來,朕就將她鎖在宮裡,哪兒都不許她去。」
上官凌看著他,不禁想,要是找不到呢?
剛開創的皇朝,難道就要走入末世?
握緊妻子的手,他終究不敢說,就連皇朝的將來,他也卜不出。
一個月後,明小滿依舊下落不明。李彧炎像是發了瘋似的發出一道道聖旨,調來西防二十萬大軍,北至越過泰漠邊界,西至越過波羅邊界,不管江河沿岸,甚至飄雪的長野山都不放過,大肆搜索,卻徒勞無功。
但他還不放棄,終日鎮守在砂河,甚至發出懸賞,要沿岸的居民協助搜尋。
一個月下來,他已是面容憔悴,身形瘦削。
「皇上,你應該多歇息。」清晨天未亮時,雪花從天而降,上官凌見李彧炎從營帳中走出,不禁皺起眉頭。
「不需要。」他無法入眠,只因一閉眼,腦海中就不斷湧現小滿兒身陷河底的景象,教他一再驚醒,無法成眠。
「……皇上如此不珍惜自己,小滿兒會不開心的。」
「是嗎?她都寧可逃離朕的身邊,就算朕不眠不食,她又怎會知道?」他喃著,走向砂河,舉目所見儘是氤氳濃霧,掉落在身上的是凍人血液的霜雪。
他寧可告訴自己,她並非葬身河底,只是逃離他而已,畢竟不見鳳凰降臨,對不?所以她必定還活著,只是躲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
上官凌沒有回話,只是擔憂地看著他不穩的步伐,餘光瞥見傅尋樺走來,隨即拱手:「傅將軍。」
「見過皇上、國師大人。」
「可有進展?」
「……沒有,但弟兄們會繼續尋找,只要不見屍,就一定還有希望。」傅尋樺斟酌著字句,不敢給太多希望,卻又不忍見好友太絕望。
「是嗎?」李彧炎神色疲累地點頭。「你說得對極了,一定可以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