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金屬彈頭被取出,昏迷中的人兒也因極度的痛楚而被痛醒,她半睜著眼,眼神失焦,似夢非醒地看著前方。
范子駿只是覷了她一眼,沒多加理會,接著清洗傷口周圍並止血。
他知道自己的動作很粗暴,這小妞肯定得多挨些皮肉痛,可他也不是什麼大善人,幫這半路衝出來找死的傢伙處理傷口,讓她免於失血過多致死已經算很偉大的義舉了,痛死也只能說是她自作自受。
但出乎意料地,桌上的女人眼神開始慢慢聚焦。
她望向他的方向,臉蛋因痛楚而扭曲,卻沒再發出太大的聲音,只有偶爾幾聲忍痛的悶哼逸出。
他不可置信地哼了聲。這女人有沒有那麼倔?這也要忍?
「會痛就叫,這裡只有我聽得見,又不會笑你。」他又嘟嘟囔囔著道。
動作迅速的縫合傷口,將棉片覆上後,他開始纏固定用的紗布,此時桌上的女人已是渾身冒汗,眼神又逐漸失焦。
蘇普望著頭上的白色燈光,視線一片矇矓。
白光漸漸包圍住她的意識,將她帶到了另一個地方——
我很高興有了你,你讓我重生……她看見抱著自己的女人露出慈愛的表情。
小普,媽咪希望你能跟普通人一樣長大……她聽見那女人好似祈禱的盼望。
我覺得我好髒……她看見那女人在自己面前崩潰,哭得像個小孩一樣。
對不起……最後,她對她如此說道。
淚,從眼角迸出。
「對……對不起……」她對著天花板啞聲輕喃。
空氣瞬間凝結了。
動作止在半空,范子駿渾身僵住。
幾秒後,他才終於抬頭,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他看見了滑下她眼角的那滴淚,確認那聲音只是夢囈,但他的嘴唇仍是繃得死緊。
那充滿罪惡感的道歉像根針扎進了他心窩,觸動了他深埋在心底,禁止碰觸的回憶。
僵住的手緩緩動了幾下後,他又再度低下頭,繼續替她包紮起傷口。
和剛才唯一不同的是,包紮的動作,輕柔了許多。
***
好重的汽油味……
意識朦朧中,刺鼻的味道不斷竄入蘇普的鼻內。
腦中的警戒一直催促她清醒,好不容易戰勝了暈眩,她掙開了腦內沉重的壓力,逐漸轉醒。
睜開眼,首先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手臂傳來辣燙劇痛,她眉心忍不住擰成一團,困難地撐坐起身。
她現在在哪?
顧不得手傷,蘇普警戒地想環顧四周,然而強烈的暈眩伴隨反胃的噁心感來得又快又猛,迫使她不得不閉上眼抵抗。
待暈眩過去後,昨晚的記憶也一一回籠。
她記起她跳上一台出租車,有個出租車司機……制住她、拿了她的槍,在他放開掐住她脖子的手後,記憶就此一片空白……
想起了出租車司機,她接著一併憶起正在追逐她的那群傢伙,腦中記憶出現短暫的混亂。她繼續閉著眼,費了些工夫,重新將記憶依序串起。
那出租車司機救了她?
眼睛睜開一道小縫覷向手臂上的紗布,最後得出這結論的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想起昨晚自己差點在那司機手中斷氣,雖然知道他是出於防衛,可面對一個差點掐死她又救了她的人,一時間她實在很難有多感謝,更何況也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真是那傢伙救了她。
既然排斥,她決定將那問題先丟至腦後。
緩緩睜開眼,她再度強撐起虛弱的身體,警戒地環視四周。
全白的油漆牆面、一眼就能望盡的空間、沒有廚具的廚房……房間內唯一的傢俱是一台可能只有裝飾功能的古董電視和一張黑色方桌,沒椅子,還不錯的是屋裡是木頭地板而非冰冷的大理石,而她就躺在地板上。
這地方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如果這是個「家」的話。
屋內還有兩扇門板後的空間她看不到,但從這裡空蕩蕩的情形來看,裡頭恐怕也樂觀不到哪去,可能頂多多一組床,搞不好還只有空床架。
想到這,蘇普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剛才聞到的不是汽油味,而是屋裡還未散去的油漆味道,她真的是睡傻了,竟然把兩種味道混在一塊。
她想確認屋內情況,想確認這裡究竟是誰的地盤,想確認有沒有人躲在小房間內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又或者她所在的地方才是小房間?她不清楚,也無法去確認,因為才剛醒來就被迫賣力運轉的腦袋開始發出抗議了。
她感到腦袋開始發暈,手上的劇痛一直持續,身體其它部位的大小傷口也不斷叫囂著提醒它們的存在,眼前畫面漸漸旋轉了起來——
她難受地倒回地上。
就算腦中有萬千想法,只要身體和腦袋不願意配合,她就只能像砧板上的待宰豬肉般躺在這,只差不是全身光溜溜的——至少她還有一件T恤和薄被——對,她原本的衣服好像消失了……難怪會全身涼涼的……
蘇普難受到感覺全身沒一處是完好的,意識卻又開始混亂鬆散。
或許……在這裡暫時不會有危險……在再度陷入黑暗前,她只能如此希望並相信著。
無論如何,都得先養足體力,才能做接下來的打算。
第1章(2)
***
當蘇普再度醒來,這回見到的不是純白的天花板,而是一張距離極近的放大臉孔。
她嚇了一跳,自制力卻不容許她表現出來,所以她雙眼睜得像牛鈴般大,死命瞪著那張臉。
范子駿因她的表情噴笑。
「咳……」他咳了一聲。「我只是想看你醒了沒。」
前晚幫她處理傷口時,這小妞幾度痛醒,半昏迷中還是擺著一臉倔強不服輸的表情,看起來超難搞。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他原本打定主意要板著大便臉和她槓上,誰曉得話都還沒說上一句就破功了。
「果然,我在想你也該睡夠了。」重整態度後,他勾勾唇,有如逗弄寵物般地揉揉她的頭髮。「餓的話桌上有粥,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再談談。」他指向客廳內唯一一張小方桌,上頭有一袋印有店家LOGO的白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