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韓小妹疲憊地鬆了一口氣,垮著肩膀,走出了醫院。
封妍看她的模樣,想起妹妹封芸,她得病後也總是這樣,連走路都是駝背,她們不只身體累,心也累了,所以沒有元氣。
封妍真擔心她,希望她有足夠堅強的心靈,撐過這次的難關。
她正想著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多幫幫韓小妹,手機忽然震動了,是韓維森。
她突然不敢接,因為她要怎麼告訴他,母親病危的事?
手機震動了一下子,停了,封妍鬆下一口氣。
但十分鐘後,手機又震動起來。想起韓維森是很擔心母親,才一而再、再而三來電吧!
她不能讓他就這樣提心吊膽地去談生意,即使本來會成功,也容易出錯。
她接起電話,盡量用平常的口氣說:「喂,我是封妍,老大找我嗎?」
「你剛才去哪裡了?怎麼沒接電話?」
「嗯……電話塞在包包的某個夾層裡。」對不起,她說謊了。
他歎口氣,就知道這傢伙迷糊,不是亂扔鑰匙、就是亂塞電話。
「你去看了我媽嗎?情況怎麼樣?」
「伯母正在睡覺。」昏睡也是一種睡,所以這不算說謊吧?
「那就好。」他安心了。「我明天一早去法國,祝我成功。」
她突然好想哭。老天爺,為什麼要剝脫她哭泣的權利?她好需要眼淚來宣洩這份悲傷……
「祝你成功。」她咬著牙,盡量以最平常的口氣與他說話。
「有你這句話,我一定會成功的。」然後,他很開心地掛斷電話。
封妍再也忍不住,跑到樓梯間,一個人縮在角落裡,發出無聲且沒有淚水的悲憤哭嚎。
為什麼事情總有波折,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幸福?維森……
老天啊,救救我吧!我該怎麼讓他開心?
封妍穿上防護服,走進加護病房,看著瘦得脫了形的韓母,眼眶又紅了。
「伯母,你一定要撐住,維森頂多再四天,他一定會回來的。」她拉起韓母的手。「他會帶回法國的合約,親手送到你手上,讓你分享他的成功。伯母,你也想看見維森意氣風發的樣子吧?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下來,拜託你、拜託你……」
她不停地跟韓母說話,說眷村的事、聊薇薇這次考試又得第一、談維森對這筆生意有多麼大的把握……她一直講到護士來告訴她,探視的時間到了,她不得不離開。
但是——
當她轉身想走的時候,卻感覺到了一股力。是韓母,她的眼睛沒有睜開,意識似乎也未曾恢復,但她的手碰了她一下。
她是不是聽見封妍的話,記起了寶貝兒子韓維森,所以她要堅持到兒子回來?
韓母發出像是蚊蚋般的氣音,很模糊,但封妍認為她是在叫兒子的名字。「維森、維森……」
「伯母,你醒了!太好了,護士……」她想把喜悅跟護士分享。
護士卻悲傷地搖搖頭。「這不是清醒,她……」她有些結巴。「事實上,醫生早就斷定她醒不過來了,她的傷太重……你們要隨時做好心理準備,也就這一、兩天……」那韓母見得到維森最後一面嗎?萬一……封妍頓時如墜冰窖。
「我剛剛也聽見你的話,其實……有可能的話,讓她兒子回來吧!」母子天性,若真錯過生離死別的一瞬,將是人生最大的遺憾。
封妍聽著她說話,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但它們都像一把刀,正一點一滴割著她的心。
她該怎麼辦?相信韓母撐得過四天,能見到兒子成功歸來,還是讓韓維森自己作決定,成功與親情,他只能擇其一?
她不知道……
第8章(2)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醫生和護士從她身旁跑過去,進入加護病房。這時病人情況有變的通知。
但她進不去,她只能站在窗戶旁看著,他們正在急救的對象是韓維森的母親,她的情況有惡化了。
沒多久,一個醫生走過來告訴封妍。「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那個剛才和封妍聊天的護士偷偷告訴她。「如果老人家有在家裡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希望,醫院可以幫忙,讓她辦手續。」
封妍崩潰了。她緩緩坐倒在地,兩手捂著臉,發出無聲的哭泣。
韓母還是撐不到韓維森回來了,現在怎麼辦?她作不了決定,也無權替韓維森決定。
她考慮了一下,最後打電話給韓小妹,通知她來見母親最後一面。
「你還是堅持不告訴維森嗎?」封妍問。
「我……」韓小妹只是哭。「我不知道,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哇哇哇……」她已經崩潰了。
封妍心痛如絞,但她得撐住,韓小妹不能依靠,所有的事都要由她來決定。
也許是巧合,也可能是命運,不管什麼都好,總之,封妍的手機又適時震動起來。
封妍努力深吸了幾口氣,才接起電話。但這時,她已說不出那句招牌名言——
喂,我是封妍,老大找我嗎?
電話那頭的韓維森顯然沒發現她的異樣,很開心地說:「封妍,我要上飛機了,等我到了法國,得到這份合約,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
「我……」她想祝福他,但她說不出來,斷斷續續的哭聲逸出唇間。
「怎麼了?封妍。」認識她這麼久,他知道她外表軟弱,但骨子裡很堅強,她不會無緣無故哭泣,除非發生什麼大事。「封妍,別哭了,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她不能說,說了,他的事業可能就完了。離婚時,他把大多數的現金都給了洪婉婷,剩下的兩成財產一是公司,而是不動產,它們的變現性都不太好。
但做生意,有時候需要的就是現金,即使他可以貸款,但離婚初始,他已申請過貸款,現在,他很難再借到足夠的金額讓公司繼續經營下去。
他非常需要法國那份合約,無比地渴望,只是……
「老大……」她痛苦失聲。她真的很為難,可有些事,真的不能不做。「伯母……她從樓梯上摔下來傷的不是腳,是頭,她……她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