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蒼翠綠林裡青山澗水,地勢高峻與世隔絕。愈往山上走,地勢突陡,隔著一道斷崖,對岸形勢更險,飛瀑彷彿由天而落,氣勢磅薄,濺出一地濕滑,綠苔遍生。
不遠處,一間幽靜小屋裡,同樣濺出水聲,不同於飛瀑的狂妄飛灑,那細弱的水聲宛若輕柔小雨落地。
夕陽餘暉照不進的木屋內室裡,伴隨著淅瀝水聲與氤氳的水氣,木製的澡盆邊緣,正靠著一位閉眼休憩的水靈姑娘。
她的長髮一半落在水裡,隨著她撥水的動作而起伏,另一半則披散在木桶外,滴滴答答的落著水,彷彿黑緞般閃著光。
須臾,她終於起身,一頭黑髮貼在她潔白的身軀上。她傾身攏起一頭黑髮,微微擰乾之後,纖細裸足落了地。
氤氳水氣裡,她潔白的身軀纖細,卻也肌理勻稱,手臂雖然細嫩,但指掌間卻有著長期握劍而產生的厚繭——她是任放憂,一個不為自己而活的姑娘。
「寨主、寨主!大事不好了……」
門外突地傳來驚呼,伴隨著大力敲打木門的聲音,可見來人的心急如焚。
早說過有什麼事,都得等她回到寨內,這個小木屋是她唯一可以放鬆的地方,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都等不了嗎?!
「等!」任放憂俏臉一變,對外頭斥喝,聲音雖然清脆,卻也充滿力道。
「是。」門外敲門的人拳頭一緊,放下手,只敢在門邊候著。
任放憂歎了口氣,迅速拭乾身上水痕,拿起放在衣物旁的白色長綾,熟練的在胸口上反覆纏繞幾圈,遮掩住原先玲瓏有致的身段,增加整個胸膛的厚度之後,很快的穿上男性外衫,接著伸手往腦後,束起一頭仍濕的長髮。
一連串的動作流暢且自然,像是早已做過千百次,但她仍沒有放鬆,仔細在銅鏡前左右端詳,為的是讓自己不露出半點姑娘家的模樣。
這裡是黑寨,她雖然是黑寨寨主,但,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姑娘,卻沒人希望見到她姑娘的模樣。
這樣的世道,這裡的情況,容不下一個女人當家。但,她卻仍是他們之中最強的。
她有著最強的劍術、最快的反應,最重要的是,她有個最厲害的靠山,就是前寨主任天——那是她老爹,一個她不知該尊重,還是該唾棄的男人。
他是她的親爹,卻也是逼瘋她親娘,甚至讓她親娘跳崖自殺的男人。
數年裡,他擄了不少女人上山當壓寨夫人,就是想替自己傳宗接代,無奈生的全是沒帶把的姑娘,成年之後,全在寨裡挑了個男人嫁了。
而她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她從小就愛練武,悟性強,耐力高,許多成年男子不能受的苦,她全都受了。也因此讓任天另眼相看,專心的栽培她。
她成為接下山寨的不二人選,這也讓她在寨裡,不再有以女裝示人的機會。
她不怨,因為這是她想要的。
「寨主……」門外又傳來催促的聲音,就在此時,任放憂也一把拉開木門,怒眸瞪視著眼前比她還高上一個頭的大漢。
「什麼事讓你像個姑娘一樣雞貓子喊叫?」任放憂粗魯的開口,身在黑寨十多年,她早已習慣不把自己當姑娘看。
「二虎被官兵捉了!」大漢急切開口。「我們派去浙江搶商隊的一行人,在路上遇到官兵,死的死、傷的傷,逃回來的都只剩半條命了!」
任放憂臉色一變。
「邊走邊說。」任放憂急著到大廳瞭解整個情況,縱身往前飛去,大漢也趕緊提氣直追。不過須臾,兩人便急奔到廳裡,大廳裡已聚集不少人,想知道情況究竟如何。
「怎麼回事?」任放憂在大廳的主位上坐下,雖然個頭小,但英氣十足,頗有氣勢,盯著堂下負傷的手下,臉色凝重。
負傷的人滿臉慘白,想說話卻一時說不出,旁人趕忙替他發聲。
「有個叫『丁馴』的人出現,沒兩下功夫,大夥兒被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傷的傷,二虎為了護兄弟,留著斷後,就被捉了。」旁人轉達著剛才聽到的消息。
聽完,任放憂的臉色更沉,湛亮的眸光一閃,想起這個在綠林裡鼎鼎大名的人物。
丁馴——人稱天下第一神捕,不隸屬任何單位,專門對付令官府頭大的人物,只要被盯上,再難逃出他的手掌心。而這個難纏的人物,盯上黑寨了嗎?
「二虎人呢?」任放憂擔心著手下的安危。「知道下落了?」
「聽說被丁馴押往杭州,打算交由知府處理。寨主……我們得把他救出來。」大家都是甘苦相隨的好兄弟,他心急地替二虎請命。
「救是一定要救的。」任放憂應允,神態裡有著天生的霸氣,像是早就習慣指揮若定,絲毫沒有因為女兒身而減了半分威嚴。
「誰去救?」一直在大廳一旁的男人突地發聲,高大的身軀往前走了一步。
任放憂將眼光調向程稼——黑寨的二寨主,也是寨裡第一個對她為首表示不同意的人,她看得出他的不滿。
「我會去查明這件事。」任放憂想要弄清楚丁馴遠到江南,究竟所為何來。
發生這事,眾人心神不寧,任放憂略微交代了寨裡的事務,冷眸梭巡一圈,決定即刻啟程。
簡單備好行囊,任放憂離開黑寨,先往杭州方向而去。她得想辦法攔到丁馴,在二虎還沒被送府嚴辦時,將他救出來。
由於時間緊迫,她只能抄小路,走的是羊腸小道,只為了能縮短一些時日。
在趕了幾天山路後,終於接近官道,她拿出乾糧,打算讓自己喘口氣——
那是什麼聲音?
突地,她停下進食的動作,凝神靜聽,隱約聽到有人正驚聲呼救。
「該死,連頓飯都沒能好好吃。」任放憂將乾糧放下,還不待收拾,就往驚呼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不過是幾個縱身,就見到前方樹林裡,幾個男人正攔住一位驚慌的姑娘,遠看那猥瑣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正調戲著毫無反抗能力的無辜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