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好奇地問:「姐姐也住城內,是嗎?」
「嗯……算是吧。」邊答,邊幫新娘子畫眉。
新娘子也壓低聲音偷問:「姐姐,那個一直往這兒瞧的白髮男人……他和你是一塊兒的,是嗎?」
聞言,君霽華側眸瞅去,果然對上那兩道虎視耽耽、不知覬覦何物的目光。
她秀眉微擰,略搖搖頭。又想嚇唬誰?
寒春緒瞇眼,撇撇嘴。老子就長這模樣,別人膽小,難道還是我錯?
歎了口氣,君霽華不理他,繼續替新娘子補妝。
「姐姐,那麼……他是你男人嘍?」
「嗯……」
「姐姐,那你出嫁時候,都不哭,不想爹娘嗎?」
君霽華微乎其微一怔,還是露笑了。「我沒嫁過人。」
「啊?!」新娘子似乎發覺自己問得太多,些兒不知所措,尤其那個白髮男一直利瞪著,此時瞪得更狠,真能把人瞪穿似的,害她嚇得……嚇得都不敢哭了。
「來,把唇抿抿。」君霽華將胭脂紅紙湊近新娘子的嘴。
新娘子乖乖照做,終於,髮梳妥,妝補齊,婆子拿來鳳冠替新娘子戴上,並向君霽華連聲道謝。
「姐姐,這個給你。」進轎子前,新娘子摘下轎前一朵小小喜彩,遞來。
君霽華下意識接了過來,聽新娘子誠摯道——
「姐姐沾上喜氣,會有喜事發生。」
「好。」君霽華笑顏淡淡,眸子微彎。「謝謝。」
第10章(2)
大紅喜轎再次起轎,送親隊伍漸漸走遠了,寒春緒雙臂盤在胸前,目光依舊鎖著自己的女人。
她垂頸,靜靜看著手裡的小喜彩,眸光柔和,嘴角有絲耐人尋味的笑。
「想什麼?」他忍不住問了,走近她。
她像似此時才察覺到他在身邊,陡地從冥想中回過神。
「呃……我……沒有啊。」她朝他笑,獻寶般把喜彩捧高。「瞧,像朵盛開的牡丹花呢,真漂亮。」
寒春緒瞪著她,才要再問,她已快他一步跑出廟門。
「寒爺,快些啊,我肚子好餓。敏姨說了,今晚要包餛飩、弄些炸醬麵,我餓到都能聞到香味了。」
聽到她故作輕快的聲音,寒春緒面色微沉,心口一堵。
他抿唇不語,大步走出小廟,帶她上馬。
回四合院這一路上,他一直想、不斷猜測——
她看著那朵喜彩,看到出了神,究竟想些什麼呢?
***
十日後
暗夜,湖面上漁火點點,寒春緒一幫人剛在湖央與下家作過交易,下家是熟面孔,正事辦完後,還請寒大爺和他手底下人大啖河鮮。
寒大爺啃著螃蟹,越啃心裡越悶,人家敬他酒,他來者不拒,連喝好幾罈子。沒辦法,心裡還是悶,更糟的是他酒量太好,很難喝醉。
回太湖邊上的巢穴時,他蹲在烏篷船前頭抽旱煙,這款煙草還是他從南蠻一帶弄到手的,既嗆又純,每吸一口都在燒喉頭似的,但是夠痛快。
他一張峻臉半隱在煙霧裡,沉默不語,雙目朦朧,偶爾還歎個一、兩聲,手下見他這麼「病著」,跟害相思差不多,沒人不打哆嗦。
即便不言語,寒大爺腦子裡仍不停飛轉,重現躲雨那日她說的話——
出嫁是好事,怎把妝都哭花了?
她替新娘子理妝,神情溫柔。
你不想嫁,是因為想你爹娘,可不是不喜歡那位康家六爺。
她語氣柔軟,還帶點俏皮,很能安慰人心。
康家六爺……我倒是見過呢……生得可俊了……
康老六,老子告訴你,你完蛋了!竟敢讓老子的女人誇你俊?呃……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是……
我沒嫁過人。
他咬住煙嘴,兩眼一瞠,眼珠子胡轉。
喜彩……喜事……出神的凝注……耐人尋味的笑……原來全為這事嗎?
真是如此,她、她大可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啊!只要她開口,天上的月亮他都給她弄來,如今只不過想當一回新娘子,跟他說嘛,他難道還會為難她嗎?
心口發熱,氣貫丹田,他酒氣早退光,兩頰突然又大紅。
可惡!她什麼都不說,回到太湖後,繼續若無其事過日子,單放他一個轉不出去,有夠氣人,氣到他頭痛、眼痛、牙齒痛,連……連肚子都痛……啊!搞、搞什麼?痛痛痛!
「老大老大,怎麼啦?」
「老大別想不開啊!」
「該不會中了暗器?!大夥兒留神啊!老大,撐著點!」
在旁已偷覷一段時候的漢子們,見寒春緒突然倒下,手抱肚腹,臉色發白,驚得全部一擁而上。
「全給老子……閉嘴!」寒春緒揪著五官,磨牙吼道:「老子……肚疼!」娘的!肯定是那些螃蟹惹的禍!
寒春緒腹疼,原因不明,他吃的東西,旁人皆有吃,但就他一個出事,別人都好好。若真要講起,差只差在別人沒抽他那管子旱煙,興許事就出在煙草上頭,也興許河鮮和那味南蠻來的煙草不合調,混在一塊兒能成禍害。
在奔了三次茅房後,絞腸般的疼痛終於緩下,他爬回榻上躺平,此時天邊都見魚肚白了,他閉上眼,聽到那淺淺的腳步聲進了屋,來到榻旁。
「這是『鳳寶莊』的駐莊大夫開的藥,藥熬好了,先喝吧,喝完再睡。」
他懶懶地眨眼,扯了扯嘴。「我若不起來吃藥,你是不是又要左右開弓扇我巴掌,再強灌我藥汁?」邊說,他邊撐起上身坐好。
君霽華抿唇一笑,記起以往之事,心裡微甜。「沒錯。」
「我擾得你一夜沒睡。」他張嘴,乖乖讓她餵藥,其實也沒多虛弱,只是這樣賴著她,有人讓他賴著,他……他很是喜歡。
「寒爺嚇著我了。」見他有精神說話,她一顆心也才落地,忍不住橫他一眼。「我見六喜和鐵膽扶你進屋,以為出什麼意外,哪知……」
他面龐赭紅,靦腆嚷道:「鬧肚疼也是意外啊!」
「誰說不是呢?」難得有調侃他的機會。
按理,寒春緒該要小小的惱羞成怒,他羞是羞了,惱也惱了,然而一覷見女人白裡透紅的臉兒,眉眸間盈著柔情,嘴角淡淡的,嗜著一抹憐惜,登時就什麼也不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