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興喔,杭三少爺,又碰上你啦!」
「……真是倒霉,又碰上你了!」
今年十八歲的竇艷梅是祈縣糧商竇老爺的大閨女,人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艷麗奪目,美冠一方,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女。
自從去年在燈會是見過杭傲之後,她也開始卯起來追著杭傲跑。
更討厭的是,她後頭還綴著一顆爛葡萄,大同副總兵的獨生子郭承康,他纏在竇艷梅身邊起碼有兩、三年了,偏偏竇艷梅就是看他不上眼。
其實人家也長得不錯看說,眉眼端正,相貌威武,只不過個頭兒稍微魁梧了一點點,體格稍微壯碩了一點點,稍微有點像只大猩猩一樣了一點點,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高檔貨了,至少,他老爹也是位將軍呢!
「杭三少,咱們一塊兒去逛廟會好不好?」
這騷貨更令人憎厭!
「沒興趣!」
「竇小姐,我陪你去!」
郭承康立刻獻上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最摯誠、最熱烈的慇勤,可惜竇艷梅也不領情。
「不要!」
「四師兄才不要跟你去呢,四師兄要跟我去,對不對,四師兄?」
他真的不能把她掐死,再剁成肉醬餵給豬吃嗎?
還是說,他只要掐死她就好了,不要把她剁成肉醬餵給豬吃,師父就不會太生氣了吧?
「不對!」
「師兄,不要這樣嘛,人家……」
「那杭三少想上哪兒,我陪你……」
夠了!
「你們真煩!」
聲落,頎長的人影一飛而逝,雲燕燕呆了呆,忙也隨後飛身追去,竇艷梅沒學過武功,飛不起來,只能傻眼。
「竇小姐,我……」
「都是你啦,老跟著我,他才不肯陪我的!」
竇艷梅也氣唬唬地轉身跑走了,留下郭承康獨自一人狼狽地站在大街中央,承受四周投來的同情目光。
真可憐,沒人要的傢伙!
***
所謂的書香門第,就是以讀書人的風骨為傲,世代以書傳業的家族。
譬如琴家,十數代以來都是清耿的讀書人,雖然沒考過半次進士狀元,更沒當過什麼官兒,但世代以書傳家,設學堂收子弟,儘管攢不了多少錢,然而他們也從來不曾追求過富貴,更不求聞達於世,他們求的只是清和耿兩個字而已。
這點,他們倒也確確實實地做到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到了這一代,琴家延續十數代的清白家聲還是被打破了,琴家大閨女琴思淚在出嫁八年後,竟然被夫家休了回來!
幸虧琴老先生十分瞭解自己的女兒,出身書香門第的琴思淚,幼承庭訓,知書達理,端莊溫婉,嫻靜溫柔,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人,他相信絕不會是她的錯,因此並不責怪她。
錯的必定是何家!
然而他也是個明理的人,經過女兒一番解釋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論的打算,選擇默默吞下這份羞辱。
他是讀書人,讀書人不作興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兒可以繼續呆在何家,她這一生也不會太好過,為了疼愛女兒的心,更為了補償——是他做主把女兒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決定……
「放心,為父會再替你找個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從一而終,女兒……」
「胡說,既然何嘯雲根本沒碰過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況,他這麼做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給別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於成規,食古不化,懂嗎?」
「可是,爹,女兒並不想……」
「思兒,在家從父,沒忘記吧?」
「……女兒不敢忘。」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為父會盡快為你找到能夠疼愛你的夫婿的。」
說到底,貞節牌坊那種死東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兒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錯,人們也總是只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來,錯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這話說的好不奇怪,可沒聽說過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沒有錯,她也都是個二十四歲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親八年不曾養下一兒半女,肯定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難怪會被人家休回娘家來,這種女人,誰會要?
要有,也是拖著兒女的鰥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色胚,那種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兒再嫁給規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繼室,更不要妾室。
於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整年過去了,琴老先生始終等不著半個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淚徐徐回過身來,眼前是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哥韓長鈺,一個溫和斯文的讀書公子。
她悄悄退後兩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禮。「表哥安好。」
韓長鈺暗暗歎息,也後退一步。「表妹,我們之間還需要如此拘禮嗎?」
打從他懂事開始,他的心就綁在溫婉嫻靜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她早已訂有親事,十六歲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過兩、三年後,他也奉父命成親了。
如今,她被休回娘家來,他卻已有妻室,想收她為妾室好好疼愛她,姨丈又堅持不同意讓表妹屈居為側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親,表哥是讀書人,理該明白。」琴思淚輕語。
「是,但我們是親戚,更何況……」韓長鈺遲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妻子,如此一來,姨夫應該就會答應讓我娶你……」
「萬萬不可!」琴思淚柔聲,但語氣十分堅決地反對。「表嫂已然嫁入韓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務,又為表哥生下一兒一女,沒理沒由的為何要休棄她?表哥千萬不可留人議論之口!」
「沒理沒由?」韓長鈺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個心胸多麼狹窄的女人,心裡一不高興,便說起話來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