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金色陽光下,圓圓端著一方餐盤,靈巧掀開氈毯,快步進入一座氈帳裡。
她先是輕手將餐盤擱在矮几上,接著快步回到門邊,將氈毯鉤掛好,謹慎的不留一絲空隙讓外頭涼風竄入,才又回到矮几邊,端起餐盤走向最裡頭的矮床。
床上躺著的是她病著的姊姊,團團。
三個多月前,為了替皇上到西方達沁國提親,睿王爺特地帶著夫人、少爺,和幾名隨從上了路,而她和團團正是隨行的丫鬟。
興許連老天爺也祝福這段姻緣,這趟旅程格外的輕鬆順利,不但無風無雨,就連匪賊也沒遇上。
一路上,王爺伴著夫人向少爺講解達沁國的土俗民情,樓西負責守衛,而他們這些下人除了幫忙做雜事,便是跟著遊山玩水,好不愜意,誰知他們才抵達達沁高原,團團卻染上風寒,一病不起。
「團團,團團,該吃藥了。」圓圓跪坐在床邊,輕聲喚著。
「唔……」團團睡得沈,聽見熟悉的聲音,才悠然轉醒。「圓圓?」
「是我。」她將餐盤擱在腳邊。「怎樣?你好些了嗎?」她憂心忡忡的探手測試她額上的溫度。
「好些了。」團團露出淡笑,臉色比昨日好上許多。
「真的,你燒退了。」圓圓也露出笑容。「我熬了碗熱粥,你快趁熱吃,吃完後再服下湯藥,說不準明日就能下床了。」她鼓勵道。
團團點頭,試著起身。「你怎麼來了?王爺和歡歡呢?」
圓圓連忙伸出手臂幫忙。「王爺和歡歡去拜見達沁王了。」
睿王爺是當今皇上的小皇叔,兩人年齡相近,感情甚篤,夫人則是四年前與她們一塊入府為婢的印歡,雖然當上了夫人,可卻始終待她們如妹妹,因而私底下她們總習慣叫她歡歡。
她不懂國家大事,只聽夫人說過西方近年來事端不斷,幾次平叛,皆以達沁王功績最大,失去達沁一族,等同失去整個西方,因此為了穩固兩邦情誼,皇上特使王爺晉見達沁王,就是希望能夠迎娶達沁公主為妃。
王爺精通達沁語,又睿智圓融,這樁婚事鐵定能說成。
「那少爺呢?」
「用過膳,正跟著夫子學習達沁語。」
「那其它人——」
「你別老擔心別人,還是快點吃粥喝藥吧。」將軟枕墊在姊姊身後,圓圓自餐盤上端起熱粥,舀了匙熱粥低頭吹了吹。「我餵你。」
「又不是小孩,我自己來就行了。」團團失笑地接過熱粥,就湯匙一口一口吃著熱粥。
見姊姊終於恢復精神,圓圓不禁又露出笑容,親暱地挨到姊姊身邊,開心地看著那與自己相同的臉蛋,總算不那麼擔憂了。
她和團團是雙生子,臉蛋和身形都是如出一轍的圓潤,總是穿著相同的輕暖綢衣、小紅繡鞋,梳著相同的丫鬟髻,除了夫人印歡,甚少有人可以分辨她們倆。
打小她們就沒分開過,即使進了睿王爺府當丫鬟,也是一塊吃一塊睡、一塊歡樂一塊難過;此生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跟著姊姊一塊伺候王爺、夫人和少爺,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她坐在床沿,噙著笑容哼哼唱唱,眼見姊姊嚥下最後一口熱粥,立刻伸手接過瓷碗,端上湯藥。
「小心燙。」她不忘叮嚀。
團團小心喝著湯藥,忍不住問:「你心情很好?」
「嗯!」她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我跟你說,這個高原好漂亮,綠油油的草原浩瀚無際,到處開滿了野花,牛馬成群奔騰,小小羊兒就像團團白雲,每天都在草原上跳躍散步,我們氈帳的北方,還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水漥,裡頭的水比府裡水井裡的水還清澈,只要一低頭,就能清楚瞧見藍天和白雲呢!」
昨日當他們抵達達沁高原時,已是傍晚,還沒來得及欣賞附近美景,姊姊就病倒了。
雖然今日她忙得差點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卻還是忍不住想與姊姊分享外頭的美麗風光。她一個人困在氈帳裡,一定悶壞了。
「真的?」團團雙眸一亮。
「真的,而且從我們門前朝南方望去,還能瞧見好多好多氈帳。」圓圓指著外頭。「總管說那些氈帳裡,住的全是達沁王的妃子,可惜距離太遠了,我誰也瞧不清楚,只覺得那些氈帳就像一顆顆黑珍珠,大風一來,那些珍珠就像是在莽莽草原上滾動。」
「哇!」
「還有啊……」圓圓繼續敘說迥異於京城的旖旎風光。
她說達沁高原的天空有多麼的藍,鷹隼一旦張開翅膀,甚至比小羊還大;也說著那黑茸茸的大犛牛有多麼魁梧,群體奔跑時,就連大地也為之震動。
她說著高山白雪,說著河流水鏡,說著古老傳說,笑咪咪的看著姊姊興奮得臉都紅了。
直到姊姊喝完湯藥,再次合眼睡去,她才替她拉妥棉被,迅速收拾東西走出氈帳。
外頭大風依舊熱情吹送,恍若一雙無形大掌,撫弄這塊綠毯。
遠方牧羊人詠唱陌生的歌謠,鳥兒也在歌唱,牛馬低頭吃草,羊兒嬉鬧追逐,炊煙處處,裊裊飄起,無處不是歡樂。
紅菱小嘴高高彎起,她仰望湛藍蒼穹深吸口氣,心底深處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預感——
嗯,她會走好運!
第1章(1)
她會走好運——
嗚嗚,才怪啦!
懸崖峭壁間掛著一抹人影,那是圓圓。
此刻她正緊緊攀著山壁間生出的一棵小樹,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就怕懷間的小樹會因此斷裂,讓自己墜入那萬丈深淵。
她的動作就像隻猴子,死命攀著唯一的依靠,只是不同的是這兒不是森林,而是斷崖絕壁,而她也不如猴子靈巧,反倒是笨拙得要命,連棵樹都攀不好。
不過最重要的是——
她是圓的!
即便她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可紮在岩石峭壁間的樹根,卻還是不斷往下傾斜,隨著碎石土壤不斷的崩落,樹根周圍的岩石裂出愈來愈多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