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寒冷夜晚後,她再沒見過自己的爹娘,當年小小年紀的她不解世事,偶爾還會追問著伶姨。
但伶姨只要聽到她開口提爹娘,便會紅了眼眶,不想看伶姨淚眼汪汪的模樣,她提起爹娘的次數就越來越少,而今,更是絕口不提了。
她聽伶姨的話,忘記了自己是尹舞揚,接受了現在錦衣華服的生活,她是謹王府的舞揚郡主。
這次要不是求了伶姨好幾天,伶姨被她吵得煩了,終於勉為其難的同意她上街,不然她還真沒機會可以跟著屠大娘出來走走逛逛,看這些熱鬧的景象。
耳裡滿是攤販的喝聲,李舞揚在街上看得目不暇給,大眼好奇的四處張望著。
「大娘,」她轉頭對屠大娘露出一抹甜笑,「我要這個!」
「是。」屠大娘立刻掏出銀子,買了幾個梅花糕。
李舞揚接過手,滿足的輕咬一口,帶著花香的甜味霎時充滿味蕾。她一直很喜歡梅花糕,或許因為這是屬於她記憶深處的味道吧!
只是這些年來,雖然吃遍了無數人所做的梅花糕,但她卻再也吃不到那個滋味了,那個屬於娘親的味道……
對伶姨,她是打心底感激,這些年來要不是伶姨,她相信自己可能連三餐溫飽都有問題,更別提現在還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伶姨就等於是她第二個娘親。
當年破廟的巧遇,牽起謹王爺李岳和伶姨的緣分,王爺看她們一大一小弱質女流孤苦無依,動了惻隱之心,便將她們帶回謹王府,最後更與伶姨兩情相悅,結為夫妻。
只不過王爺早已有了妻室,縱使當時的她年紀尚幼,也清楚伶姨與義父之間的這段感情得來不易。
這些年來,伶姨為了一家和樂,一直做個沒有聲音的庶王妃,甚至為了怕小小年紀的她在謹王府裡名不正、言不順,會受人刁難、遭人非議,還讓她特別拜了王爺和大王妃連冰月為義父母。
但這對她跟伶姨來說不過是個自保之計,實際上,她與義母連冰月並不親近。
十年來,她雖是謹王爺的長郡主,可好動的她實在稱不上是文靜的大家閨秀。她喜歡跟府裡的下人們玩在一塊,不知情的人,或許還會把她當個婢女看待。
對此她卻一點都不以為意,反正她對當郡主其實也沒太大的興趣,畢竟要當個大家閨秀,規矩可是多如牛毛,要禮儀周到、高雅大方、舉止持重……這些對活潑的她來說稱得上是難以言喻的酷刑。
「小姐,妳可要小心些。」看著她,屠大娘不放心的又叮嚀一句,「要過年了,這街上人來人往的,妳被撞倒了,小的可就罪過了。」
「知道了。」李舞揚抬起頭看向屠大娘,眼中閃著迷人的光彩。
看見她甜美的笑容,屠大娘的嘴角也不禁一揚。
任何人只要瞧上一眼,就足以對舞揚郡主那水靈靈的模樣難以忘懷,她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府裡上下的人都喜歡跟她親近,但這並不只因為她出色的外貌,而是她雖然貴為郡主,卻沒半點驕氣,實在難能可貴。
整個謹王府除了大王妃那一房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人不喜歡這個如花似玉的舞揚郡主。
跟在屠大娘身旁,李舞揚對一旁賣捏面人的攤子很感興趣。看大娘正忙著採買年貨,她便好奇的跑到捏面人攤子前,雙眸閃閃發亮,緊盯著小販用靈巧的手捏出一個又一個活靈活現的小動物。
這個諾兒肯定喜歡—
她腦中浮現一個小身影,那是義父和伶姨的兒子,她疼愛他就如同親弟弟一般。
正打算開口向小販買個捏面人回去,但她才張嘴,就被另一道惡吼聲給打斷。
「你這臭小子是啞巴嗎?」
這彷彿平地一聲雷的大吼,令她忍不住側頭看過去。
只見不遠處有幾個凶神惡煞般的高壯男子,正揮舞著雙手,那惡狠狠的樣子讓來往行人都下意識的退開幾步,能離多遠就多遠,就算好奇,也都只敢遠遠的張望。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姑娘,妳可別過去。」似乎看出她打算接近,捏面人小販好心的小聲提醒,「那說話的是地頭蛇,至於那正在畫圖的小子……看來似乎是外地來的,所以才不懂規矩給些碎銀兩換平安,現在八成吵起來了。」
李舞揚眉頭微皺。給碎銀換平安……這是哪門子的規定?怎麼前所未聞?
「多謝小哥提點。」她微微一笑,拉好身上的斗篷,低著頭小心不讓人看清自己的容貌,緩緩靠了過去。
她看到幾個大漢圍成的小圈子前有張簡陋的桌子,上頭擺著繪畫用的鉛粉、黛青,一個白衣男子坐在桌後,一臉面無表情。而在天寒地凍的季節裡,他身上竟然僅著素白單衣—
他不冷嗎?看他一身單薄,她都想打哆嗦了。
她的目光向上移,隨即被他的黑眸攫住—那是一雙黑得宛如子夜的眸子,晶亮的閃著光彩……她微側頭緊盯著他不放,這對眸子給她一絲奇異的熟悉感受。
方纔那捏面人小販說男子是外地人,所以她應該不可能見過他,但這股熟稔的感覺卻如此強烈?
見他桌上攤著一張畫了一半的年畫,畫的正中央有一隻龍頭、獅眼、鹿身、馬足的麒麟,背上還馱著一個手舞足蹈的小嬰兒—好一幅麒麟送子!
在他後頭停了輛騾車,上頭也掛了好幾幅各式各樣的麒麟送子圖,落款寫著「柳巖楓」,這大概是他的名字。
「畫得真好!」她忍不住讚道。
不過令她讚歎的,不單是他畫的那些畫,而是白衣男子在面對欺凌時,臉上竟沒有一絲不悅或憤怒,只有平靜。他面無表情的就像自己只是個局外人,冷冷的看著事情在眼前發生。
圍著他的其中一個壯漢,不客氣的用力拍打他的桌子,「大爺我說得嘴巴都干了,你還不把銀子給我快快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