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招婿的話,往後把帳本交給我的夫婿不就好了?為什麼非要我學這麼多?而且不是我不肯學,實在是我真的沒慧根,要是叫我做粗活,可能還上手一點。」
「小姐貴為千金,豈能做粗活。」
「我沒那麼嬌貴。」她說著、吃著、抱怨著。「更怪的是,我爹老是帶我到地主、商家那兒走動,舉凡城裡有什麼筵席,也總要我出席。」
「到地主、商家走動,與他們結識,有助你日後掌管鋪子。」聽起來米老爺用心良苦,要她學會親力親為,可惜她一點都不領情。
「這事有我未來的夫婿,要不還有我爹在,何必要我去做呢?」她歎氣,只覺得這是門苦差事。
要是參與筵席,有得吃還一點都不苦,苦就苦在到地主家,得要看米質、算米重,還得記帳,而到商家時,則必須一併送貨上門,貨物進出當然也要記帳,偏偏她一看到帳本便頭昏眼花。
他頓了頓,停下筆,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原來小姐一心只想當米蟲。」
「米蟲?」她看著掐在指間的米香,不怒反笑。「對啊,我還真是米蟲呢!我最愛吃米了,只要是米做的各種零食,我都愛得要命,方纔我才要麗兒去城南的興客食堂替我買米圓呢!你知道米圓是怎麼做的嗎?那要先把米磨成米汁,然後——」
這丫頭真是單純得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竟連他的明諷都聽不懂。「小姐,時候差不多了,要是我不趕緊重擬帳本,重新計算,只怕老爺來了,小姐就連話都說不出口了。」他笑中帶刺地打斷她的話。
雖說他挺喜歡涓流般的亮嗓,可她該是要學會適時閉上嘴。
「……喔。」她可憐兮兮地垂下臉,乖乖坐好。「福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吵你,只是啊,我沒有兄弟姐妹,更沒有交心的姐妹淘,有時常常覺得很悶呢。」正因為悶,她才會常在外頭走動,可是有時獨自一人, 一旁沒個知心好友陪伴,還是令她惆悵。
「小姐不是有個貼身丫鬟?」
「麗兒是我的丫鬟,也像是我的妹妹,可是……要怎麼說呢?她待我是主子,而不像手足,我想要的是一個不在乎我身份,可以和我平起平坐,隨心所欲閒聊的知心人,是女是男都不打緊。」她說著,目光看向窗外,壓根沒瞧見他眼角抽動,逕自說下去。
「可是我爹總說男女有別,不許我和男子走得太近,所以也對你失禮了一點,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會的。」他邊寫邊回答,額角的青筋隱隱浮現。「只是小姐把心裡話說給我這個外人聽,妥當嗎?」
這丫頭到底是怎麼著?裝了一肚子的話,也不管他是熊是虎,就一古腦地和他聊心事,這是……寂寞嗎?
思及此,他突地頓了下,想起以往身邊好像也有個聒噪的人,每次要那人閉嘴時,對方總說就是寂寞才想講話 。
那人是誰,現在他想不起來,但是「寂寞」兩個字,倒是深刻地鏤在他的腦海裡。
「可我不覺得你是外人,何況你現在還在幫我擬帳本,不是嗎?」
他頓時無言以對,但也替她慶幸她遇見的不是豺狼,要不就連怎麼被吃都不知道。
「福至,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還好。」
「那就是不會嘍?」
「……大概。」
「你想,有沒有那麼一天,我可以遇見一個我想說話時他就坐著聽,我想吃零食他就陪我吃的人?」
「也許。」
她開心的笑瞇了大眼。「福至,要是我說話太吵,你要記得告訴我,不要討厭我。」
他又是一頓,覺得她這人熱情得緊,沒半點千金架子,也不至於神經大條到無視他人感受。「放心,我一定會說。」
「嗯,那就好。」她笑了笑,抱著自己裝零食的小米缸,高高興興的開啟新話題。「對了,我跟你說,這小米缸可是白玉打造的唷,聽說是我娘嫁來時的嫁妝。我爹說,哪天我要是成親了,就要往下傳給我的孩子當傳家之寶,可是我總覺得……」
「閉嘴。」
「咦?」
福至抬眼,笑得她頭皮發麻。「我說……閉、嘴!」
米乃祿頓時可憐兮兮地扁起嘴。「喔——」尾音拖得長長的。
耳根子清靜了,他思緒專一地繼續擬帳本,開始分條謄寫,好一會才抬頭,卻見她一臉無聊地坐著發呆,連米香都不吃了,
「……你可以再說一會。」
「真的嗎?」她雙眼登時發亮。
他不禁莞爾。衝著她這有趣的模樣,就暫時委屈自己一下好了。「說吧。」
「福至,我跟你說喔,我啊……」
第2章(2)
***
中午,米來寶到書房查探女兒的帳算得如何時,看見那個被撿回府的男人站在女兒身側,火氣瞬間爆發。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他扯起嗓門罵道:「誰准你踏進小姐的書房?!」
「爹,別你啊你的叫,我替他取了個名,往後他就叫福至。」
「我管他是福還是禍!反正他不能踏進你的院落,更不能靠你這麼近,簡直是不成體統!」說著就衝上前要拉人。
米乃祿見狀,立刻起身阻止,並把帳本遞上。「爹,你真是太失禮了,福至到書房是來幫我整理帳本,他好厲害,還重擬了計算方武,這麼簡單的條法,就連我都看懂了呢!」
米來寶吃驚的瞪大眼。「你這丫頭,居然把鋪子的帳本給一個外人看?!」
「爹,你別急著罵,先把帳本看過再說嘛。」她又把剩餘幾本一併交到他的手上。
米來寶狠瞪她一眼才隨手翻開帳本,待看清後,憤怒之色瞬間褪盡,兩道長長的眉毛挑起,忽而又放平,細長的眼眸像是雲散後的圓月,瞪得圓圓的。
「這是你擬的?」
「是。」福至淡笑。
「你以往到底是在哪從商?」他不禁脫口問。
「爹,福至沒了以往的記憶,你要他怎麼回答你?」米乃祿沒好氣地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