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一諾千金,可一路舟車勞頓還真是累壞了她,難得終於抵達京城,自然得好好的犒賞自己一番,這牡丹閣門開十二扇,每扇門上全鏤著金花翠鳥,可見造價不菲,如此氣派的地方,東西應該不會遜色到哪。
「可、可小的看這地方,似乎、好像不是『專門』賣吃的地方啊。」車伕委婉暗示,就怕不解世事的印喜,當花街是用飯的好地方。
「我曉得啊。」
真的曉得嗎?
車伕忍不住力勸:「小姐,不如這樣吧,適才路上小的看見不少飯館客棧,還是讓小的載您到那兒用飯,您覺得如何?」
「不用麻煩了。」印喜微微一笑,自袖袋裡掏出兩錠銀元寶交給車伕。「大叔,這一路真是謝謝您了,麻煩您幫我搭上木梯子,我想用飯了。」
車伕受寵若驚的瞪著手中的銀元寶,良心上更是過意不去,他邊架著木梯,邊迭聲勸告:「小姐,您聽小的說,這地方是專門賣、賣……呃,總而言之,這兒從不讓女人進門的,還是讓小的載您到其它地方吧?」
「無妨,這兒就行了。」印喜跨過馬車橫欄,緩步踱下木梯,踩著石板路上的燈籠紅光,筆直朝牡丹閣步去。
車伕急壞了,卻又不敢將話說得太白,只好苦惱的跟在後頭。
果不其然,才到了門口,一名剽悍壯漢就將他倆給擋了下來。
「姑娘請且慢,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請回吧。」壯漢面無表情道。
「為什麼我不該來?」她漾起盈盈淺笑,一派天真。
「咱們這兒不做女人生意。」
她挑起柳眉,自包袱裡掏出一迭銀票。
「一千兩銀子的生意也不做?」她笑著問。
一千兩銀子?
剎那,車伕和壯漢全愣住了,兩雙眼全瞪著那迭銀票看,半晌回不了神,幸虧一旁有個小丫鬟機靈,連忙奔進牡丹閣裡將此事告知老鴇,不多久,就見老鴇揮著絲繡香帕,臉上堆滿笑容,快步的來到門外。
「唉呀,好個靈俏的貴客,您一路奔波,一定是累了吧?」老鴇眼兒忒是尖,才瞧見馬車滾輪沾滿塵土,就猜出印喜必定是長途跋涉而來。
「我不累,只是有些餓了。」印喜加深笑意,手腕一轉,將那一迭銀票擱到老鴇手中。「老闆娘,你說我這些錢,能吃幾道菜呢?」
瞪著銀票上的面額,老鴇眼都直了,好一會兒後才發得出聲音。
「山珍海味、各地珍饈,應有盡有,小姐若想住下來都行啊。」老鴇迅速將銀票塞入懷裡,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臉上的脂粉都快裂了。
雖然金鉉王朝民風尚屬開放,可女子上青樓還真是驚世駭俗,更遑論是明目張膽的乘著馬車而來,可有錢就是爺,爺兒上青樓是天經地義,她又何必跟錢過不去呢?
揮著香帕,她忙不迭吩咐身邊的丫鬟,將印喜仔細小心的攙扶到大廳,又命令經過的小廝迅速準備茶水,自己則是亦步亦趨的跟著。
牡丹閣不愧是京城第一大青樓,光是大廳佔地就足以開間大客棧,更別說大廳之後還有四方院落,供人品酒吟詩、尋歡作樂。
大廳裡,賣藝清倌正抱著琵琶吟唱著小曲,五、六個舞伶在一旁扭腰舞袖,看得男人們如癡如醉,可印喜的出現,卻壞了一室的氣氛。
無視眾人錯愕的注視,她神色自若的挑了張黑檀製成、上頭鋪著軟厚絲絨的長椅,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接著又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水,優雅的啜了幾口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老闆娘,今晚我就不住下了,我只想在這兒吃頓飯,順便等個人。」
大廳僵凝的氣氛讓老鴇有些心驚膽跳,但想起懷裡那迭厚厚的銀票,連忙堆上笑容,慇勤的挨到印喜身旁。
「原來小姐要等人,不知小姐想等什麼人?若方便形容形貌,我也好吩咐人幫你注意。」
靈動水眸滴溜溜的一轉,印喜漾起一抹神秘笑花。
「我在等一個男人。」
男人?莫非是私會?!
老鴇見多識廣,沒將錯愕表露在臉上,仍是一臉獻媚。
「啊,那更要注意了,要是錯過了可就不得了。」
「是啊。」印喜也點頭。「因此可否麻煩老闆娘,將西邊二樓的廂房,空出一間給我呢?」
飛天樓?
老鴇不禁一愣。
西邊的飛天樓是牡丹閣最隱蔽的別院,入口曲折、門房森嚴,向來用作招待皇親國戚、富商高官,稍早京城第一大商人——龍爺,正巧就來了。
龍爺行事低調神秘,往昔若有留宿的意思,總會預先包下整座飛天樓,不許人靠近,今日兒沒吩咐,挪間廂房給這位姑娘,應該是沒什麼關係。
「行,我這就差人領您去飛天樓,小眉啊,快領貴客到飛天樓去。」
認定印喜是來這兒和男人私會,老鴇私下特地吩咐下人們,不許隨意進出印喜的廂房,還讓丫鬟們擺好飯菜後就迅速離開。
這體貼入微的舉動,正中印喜下懷;沒人打擾,正巧方便她辦事。
拈著雕花竹筷,她笑吟吟的挾了塊蠔油牛肉放到嘴裡,品嚐那滑而不膩的口感,一雙靈眸卻透過眼前大敞的雕窗花扇,直直的往外張望。
飛天樓乃是由四棟樓房圍成一個四方,中央天井植滿花草青竹,並造有假山假水做為遮掩,四季飄香不說,那淙淙水聲正巧也可以蓋過那羞人的聲吟嬌喘聲,替尋歡客保留一點隱私。
不過聽不見,可不代表就看不著。
透過花葉隙縫,她就像是看戲似的,欣賞著接臨廂房的動靜。
藉由燭光的照映,一抹娉婷纖影款款的走向窗畔,瞧那身段,該是個女人。女人才走了幾步,就被另一個高壯的人影給撈到懷裡,那粗壯的手臂和身影,不難讓人猜出是個男人。
眼看男女親密的靠在一塊,她不禁挑起朱唇,替自己舀了碗冬瓜盅,一小口一小口的輕啜著,過程中,清靈水眸始終黏在那方正絲窗上,不肯放過任何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