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唐沅慶接回的消息舉世皆知,當時,唐家還對外發佈了記者會,拿出親子鑒定證明她是貨真價實的唐家人,讓她姓唐,並安排她接受接班人的訓練。那時唐家最有希望的繼承人是唐沅慶哥哥的長子唐濟光,唐沅慶這招徹底打亂了集團內部的風向,加上他大權始終在握,要收回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她十歲那年,急瘋頭的唐沅閎——也就是唐沅慶的哥哥,知道兒子承繼無望,索性與黑道密謀綁架她。他一直不甘自己的一切被弟弟所奪,私下更是收受利益與不法份子合作,運輸黑市商品圖利,最終趁著看管她的人鬆懈警備,想盡方法逃了出來。唐左琳獨自走了好幾里的山路,憔悴不堪地被路人救助,回到唐家,那時的德叔抱著她落淚,她還以為……自己真的得到一個家了。
「唐朝」一年一度的董事改選再度進行,但也不過是個形式,坐擁「唐朝」大半股權的唐沅慶地位依舊屹立,唐左琳這段期間也沒閒著,開始接受公司業務方面的訓練,空降成為唐沅慶的特別助理。
她自小接受菁英教育,懂中、日、英三國語言,十歲被送到英國,後因唐家的傳統回台就讀第一學府,二十三歲研究所畢業,只差紐約大學的MBA讀到一半沒入手。
在唐家年輕一輩裡,她的表現並不差,唐沅慶表面上看似很重用她,骨子裡卻非常疏冷,她也只能自行掌握分寸,凡事盡力做到最好。
倘若不是早就知道被這樣對待的緣由,她肯定是會恨的。
「特助?您去哪兒?」
會議剛結束,秘書見她推開安全門便不解地問,唐左琳只一笑,擺擺手。「去透口氣。」
這沒盼頭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唐左琳推開安全門,走至樓梯間,靠牆吁了口氣。「真累。」
儘管離開了唐家的禁錮,可她的生活依舊沒有多少自由,出入有保鏢隨行,不管去哪兒都得報備,從小她被允許活動範圍就很窄小,她早習慣,可經歷過半年的無拘無束及短暫三個月的逃亡,她才徹底領悟,原來,自由的味道竟是那麼樣地可貴且甜美。
或者,真正甜美的,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記憶?
「克勤……」唐左琳從口袋裡掏出了煙,MildSeven,是他慣抽的牌子。她沒抽,只是放在指尖,嗅聞著屬於煙草的濃重苦味。
回到台灣已經一個多月,不知道他好不好?唐家承諾會保他無事,唐左琳相信,那麼……他會不會回台灣來?
「如果……可以讓你懷孕就好了。」他在床第間的灼熱的言語似乎還殘留在耳際。明明曾那般激烈地糾纏,到頭來卻什麼也沒留下。她的月事這幾天來了,最後一次要他抱自己,其實也是想著,如果真能懷上他的孩子,她可以動用自己的第三個願望,保住這個小孩……
算了,去忙吧。
唐左琳歎了口氣,決定不再多想。
她回到辦公室,作為「唐朝」最高執行長特助,她並不輕鬆,接觸的業務範圍極廣,看起來似乎是為了讓她接掌而做的準備,但她知道實際上只是為了讓她有足夠能力輔佐將來真正該繼承唐家的那個人。
她從沒見過她——那個唐沅慶的女兒與人私奔後生下的孩子。
當初在唐家召開記者會之後,她曾相信自己真是唐家人,直到她在要去英國前的某天晚上,她因被綁架的記憶心生害怕,想見見親人的臉,就這樣走到了書房門口,從虛掩的門縫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話——
「沒想到他真的會下手綁架……不過,這也省了我不少事。」啊,是外公的聲音。
「老爺,有關小姐她——」
「不用說了,我帶她回來就是為了能讓她派上用場。沒用的棋子早該捨棄,她目前看起來是還有點用,我不會虧待她的。」
那時唐左琳才十歲,對話裡真正的深意等她大了才徹底領會,但有一件事,年幼的她至少聽懂了,就是她必須做個「有用」的人,否則她隨時都有可能會被遺棄。
在她出國前夕,唐沅慶把她叫到了書房。唐左琳很不安,害怕這個喚了三年外公的人,一開口就不要她了。
可他只是看著她,好一會兒,然後說:「你不是我真正的外孫女。」
唐左琳幼小的身子一顫,即便早有準備,但真正聽到,她依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好唸書,做好該做的事,你就是唐家人。有什麼需要的就跟你德叔說,我會答應你三件事情,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要。」但再多的,就沒有了。
因為怕了顛沛流離,所以她奮發向上,別人能做好的,她就做得更好,像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一般非常努力。她不是天才,能做到這樣的地步,靠的無非是犧牲,而她的付出確實也沒白費,她變得很有用,有用到失去自由,因為唐家似乎再不願意放開她。
簡直是本末倒置。
她越是想證明自己,就越是跟唐家纏得死緊,可她無法停止……她無能為力,討好唐家是過去的她生存下去唯一的方法,以及信念。
直到那個男人出現。
晚上八點,好不容易忙到一個程度,唐左琳準備回家。她工作的這一層樓滿佈監視器,出入是靠識別證感應,等級不夠還上不來,她彷彿粘在蜘蛛網上的蟲子,動彈不得。
電梯燈號節節上升,門打開,唐左琳意外看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那是一名蓄著波浪長卷髮的艷麗女人,唐湘茉屬於混血兒的濃眉大眼一見她便漾起了笑意。「要下班了?」
「是啊。」唐左琳回以一笑,眼前的女人和她屬於同輩,關係有點遠,大了她六歲,所以唐左琳一般稱她為表姐。
她等著唐湘茉走出來再搭乘電梯,卻見對方遲遲沒動作,她不解。「怎麼了?」
「我肚子餓了,陪我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