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妻子站在餐桌邊,手裡把玩著垂掛如簾的紙鶴,若有所思。
「你在這裡幹麼?」他揚嗓。
她聽聞,身子一震,兩秒後,才轉身迎向他,嫣然巧笑。「你來啦!」
「這怎麼回事?」
「看不出來嗎?我們今天要在這裡吃飯,你應該還沒吃過吧?」
他沒回答。
「就算吃過了,也陪我吃一點吧。」她笑容更燦爛。「今天可是我們結婚一百天紀念日呢!」
結婚一百天?他怔了怔,從沒仔細去算日子,原來他們結婚已經超過三個月了。
「坐下來吧。」她邀請他在餐桌邊坐下,自己則坐在他對面。「我才剛溫了壺清酒,喝一杯吧。」
她為兩人斟酒,他拿起小巧的瓷杯,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暖著舌尖,他訝異地挑眉。
「這是……」
「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那家日本料理店喝的清酒。」她笑著解釋。「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
他默默地啜酒。
她也靜靜地品了一杯,然後調整瓦斯爐的火候,將新鮮的牛肉片丟進鍋裡涮了涮,盛了一碗給他。
「哪,吃吧!這湯是我親自調的,應該不用蘸醬就很好吃了。」
夏柏接過碗,卻忍不住直盯著妻子盈盈的笑容。她是怎麼了?今夜心情似乎格外歡暢,笑得格外甜美?自從他們結婚以來,就沒見她這樣笑了。
她忘了他們現在還在冷戰嗎?
「對了,我怕待會兒忘記,這個先給你。」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方小紙袋,袋口束著可愛的蝴蝶結。
「這什麼?」他狐疑地問。
「你打開就知道了。」
他依言拆開袋口,拿出一個鑰匙圈,繫著一個精巧細緻的小娃娃,他審視娃娃,腦海靈光一現。
「記得吧?」她問。
他默然點頭。記得婚前有次送她回家時,她曾興高采烈地拿出一對自己親手做的情侶娃娃給他看。
「這是小芬娃娃的迷你版,你以後就用這個鑰匙圈吧!」
小芬娃娃。他怔怔地看著掌心上的鑰匙圈,不知該如何反應。她要一個大男人用這種東西?
「我也有一個喔!」她拿出另一個鑰匙圈展示給他看。「我這個是小柏娃娃。」
他心一動。她的意思是他們夫妻把彼此帶在身上?
「這個是紀念我們結婚一百天的禮物,可愛吧?你會用這個鑰匙圈吧?會天天帶在身上吧?」
一連串的問題壓在夏柏胸口,他頓時有些透不過氣。
他握著鑰匙圈,拳頭縮緊,看著甜甜對著自己笑的妻子,腦海浮現的,卻是她穿著婚紗,跟另一個男人手牽手的畫面。
熱血倏地在胸腔沸騰,他不覺咬牙,眼神沉冷。「你在想什麼?」
她困惑地眨眨眼。
「今晚這一切,這頓晚餐,這些紙鶴,還有這個愚蠢的鑰匙圈……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字一句如冰珠,自他唇間滾落,凍著她耳殼,也凍著她的心。
崔夢芬恍惚地彎唇,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彷彿不曾真正認識的男人。「你認為呢?難道你看不出來?」
夏柏不語,墨眸明滅不定。
「你看不出來我是想挽回我們的婚姻嗎?看不出來我正在極力討好你嗎?如果這麼做還不行,你還要我怎麼做?」
夏柏一凜,敏銳地察覺到妻子說話的聲調,有某種異樣的變化。
「那個女人是誰?」她忽然問。
「誰是誰?」他不解。
她輕聲笑,笑得那麼諷刺。「跟你一起從公司出來,後來又在公園裡談話的女人。」
他愕然。「你看到了?」
怎麼可能?
「因為你說不能馬上回來,所以我決定自己到公司找你。」她看透他的疑問,幽幽解釋。「我也沒想到那麼剛好,就看見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夏柏抿了抿唇。「所以你是懷疑我有外遇?」
「是不是外遇,我要你親口跟我說。」她直視他,眼神堅定。「夏柏,如果你還有心維持這個婚姻,還想認我這個老婆,就告訴我實話,你跟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他震懾,腦海霎時捲起驚濤駭浪。「你這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想跟我離婚?」
她沒正面回答,只是追問。「告訴我,她是誰?你婚前說要去美國出差,其實是去看她嗎?是因為她,你才差點趕不上我們的婚禮嗎?」
她都聽見了。
夏柏玩味妻子的言語,在腦海裡迅速分析情勢,但無論理智如何快轉,依然抵擋不了胸臆升起的那股懊惱。
現在是怎樣?她以為自己找到反制他的利器了嗎?同樣也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的他,沒資格責怪她,是這樣嗎?
「你說,夏柏。」她步步進逼,堅持要從他口中套出話來。
她想聽什麼?想要他說什麼?
夏柏全身繃緊,眼潭更顯陰鬱。「我說過,過去並不重要。」
「是,重要的是現在跟未來。」
「既然這樣,你何必多問?」
「因為很顯然,我們兩個的『過去』都影響到我們的『現在』,甚至『未來』。」
「你的意思是,你後悔了?」
她凝眉,像是很意外他突出此言。
他冷哼,她越是假裝無辜,他越想重重的刺傷她,刺傷這個令他狼狽的女人。「你後悔嫁給我了,想離婚了?你其實想回到宋日昇身邊去,對吧?你人在這個家,心卻在別的男人身上!」
她倒吸口氣,臉色刷白。「夏柏,你……別太過分。」
他過分嗎?過分的是他嗎?
夏柏冷笑。「你逼問我的過去,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宋日昇是怎麼回事呢?他是因為家裡要求才決定拋棄你娶跟他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對吧?現在他離婚了,就會來糾纏你……好馬不吃回頭草,你沒聽過嗎?到現在還忘不了他,你還有沒有一點骨氣?!」
崔夢芬悚然,他聲聲無情的責問鞭笞著她,好痛、好痛。「這就是你的想法嗎?你認為我還愛著宋日昇?」
「難道不是嗎?」
她瞪他,倔強地瞪他,喉間湧起酸楚。她是為了什麼這般討好他?為了什麼籌劃這頓晚餐?他感受不到嗎?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他究竟還要責罰她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