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尷尬的身份,表面上不曾點破,只把她當成普通的傭人,畢竟私生女不是什麼光彩的頭銜,尤其她一出生就剋死了母親,算命仙說她是天生的剋星,父親因此不肯讓她姓林,養她到這麼大已經算仁至義盡。
紀曉潔也明白自己的處境,自懂事以後就特別乖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讓自己引人注目,當她確定考上台大的那天,可能是父親、哥哥和姊姊唯一多看她一眼的時候,但在那之後一切都沒改變,他們只是血緣上有關聯,並非真正的一家人。
上午十一點,紀曉潔推著推車走進林逸婷的臥房,恭敬道:「小姐,請用餐。」
林逸婷剛剛沐浴過,穿著浴衣的模樣鮮嫩而慵懶,伸了個懶腰說:「我還真是餓了,有什麼好吃的?」
「有果汁、咖啡、法式蛋餅、洋蔥濃湯和牛角麵包。」紀曉潔知道姊姊喜歡法國的一切,特意學了幾樣菜色,她不是想討好誰,只想證明自己是有用的,而非一個幽暗的影子。
「嗯,好香!」林逸婷深吸了口氣,露出滿意的微笑。
「小姐請慢用,我晚點來收餐具。」
「等等!」林逸婷指向衣帽間的門口,那裡堆了好幾個紙袋。「那些衣服我都不要了,你拿去吧,看是你自己穿還是送人都行。」
「不要了?」紀曉潔不是第一次收到姊姊不要的東西,但每一次都會暗自驚訝,因為那麼名貴、那麼高級的衣物,居然只穿過幾次就不要了,實在讓她這個月薪一萬八的人難以接受。
姊妹兩人的身材略有差異,林逸婷高而豐滿,紀曉潔則是嬌小玲瓏,她接收了姊姊的衣服總要修改一番,幸好她的針線活還算可以,自己動手就好,不用花錢請人。
「快拿走吧,我下午要去逛街,沒空間的話,我的新衣服要擺哪裡?」
「好的,謝謝小姐。」紀曉潔上前提起紙袋,如果不是怕被人發現,她甚至想過要拿去上網拍賣,這些衣服可能有數十萬的價值啊!
喝了口咖啡,林逸婷的心情不錯。「昨天你也看到了吧?我的未婚夫是不是很帥?」
「是。」其實紀曉潔看得不是很清楚,因為昨晚她只顧著低頭,誰知就那麼巧看到了未來姊夫的花內褲,她還彷徨了一下才決定開口提醒,也不知對方會不會惱羞成怒;幸好那位傅先生還有點風度,也沒把實情告訴姊姊,免除了三個人的尷尬。
「他是我千挑萬選才決定的丈夫,我們以後一定會幸福美滿。」
「那當然,小姐是有福氣的人。」
「好了,你出去吧。」
「是,請慢用。」紀曉潔提著紙袋走出房門,決定先回自己房間,裡面只有五坪大,就在儲藏室隔壁,空間雖小,卻是她唯一能放鬆的地方。
放好東西她就要回廚房去做事,碰巧在走廊上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平常她總避之唯恐不及,但今天她必須主動上前攀談。
林晉程,她的親生父親,她卻不曾叫過他一聲爸爸,小時候她是劉管家夫婦帶大的,等到她能照顧自己的時候,劉管家夫婦就跟她拉開了距離;後來她知道自己是個掃把星,人微言輕,只能認命地接受這一切,直到最近她才下定決心,該是不如離去的時候了。
「林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林晉程轉過頭來,深深皺起眉頭,他對這個私生女的唯一想法就是避而遠之。當年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錯亂,居然看上他的女秘書紀文蘭,其實她沒有他的妻子漂亮,八成是那時公司風雨飄搖,他壓力太大才會導致出軌,結果就有了這個女兒,一再提醒他曾有外遇這件事。
當年事發之後,妻子曾郁茗差點離他而去,他可是拚死拚活才挽回這段婚姻,妻子除了為他生了一對兒女,兩人之間也有多年感情,她娘家又長期贊助他的事業,後來他就修身養性,再也不敢偷吃了。
後來紀文蘭難產而死,小女嬰又是個虛弱的早產兒,林晉程心慌不已,找了個算命仙求助,大師說紀家母女是他最大的劫數,他只要把紀曉潔養大就夠了,不能親近也不能有感情,以免沾染了煞氣,對於家庭和事業都會有影響。
「給你五分鐘,說吧。」林晉程自認大方的說,他已做到他該做的,其它的就別多想了。
「今年六月我就畢業了,我想找一份新工作。」很久以前紀曉潔就告訴自己,不要對這個男人有所期待,只要把對方當成老闆就夠了,如此一來才能平心靜氣。
「行。」大學畢業生還當女傭是有點浪費,如果她有更好的去處,他當然不會擋著。
「還有,我想搬出去住,可以嗎?」
求之不得,林晉程差點說出真心話,故意考慮了一下才說:「嗯,我會讓劉管家多發給你兩個月薪水,你去租個房子住吧!」
「我自己有存款的,不用您破費。」這些年來她住在林家、吃在林家,薪水也沒亂花,存款已有十多萬,否則她也不敢貿然搬出去。
「不用說了,就這麼決定。」
「謝謝林先生。」
林晉程沒再響應,轉身就走,那步履顯然是輕快許多。
紀曉潔站在原地,心底一陣隱隱的痛,畢竟她曾期待過「家人」的關懷,無奈卻是一再的失望。
只要再等三個月,她就會有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以後她會說自己父母雙亡,沒有人會把她當成剋星或私生女,她想要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應該不算是奢求吧?
週三下午,傅宗聖請了半天假,陪父親到自家創辦的醫院做檢查,他向來把時間當成金錢,小氣得很,只有對家人他才願意奢侈一把,畢竟賺得再多也是為了這個家。
當父親在做心電圖和超音波檢查,傅宗聖把握時間跟院長聊起來。「盧院長,你看我爸情況如何?」